雏菊力量

在 2019 春夏系列中，Prada 把雏菊图案延伸到了领带和短裤上。Marni 则推出了布满雏菊的运动夹克和背包。当人感到枉然时，花香可以安抚情绪。话虽如此，在城市中能闻到花香的机会可说少之又少。我们唯一与自然交汇的地方，就只有那些从水泥裂缝中散落长出的寥寥几簇杂草（或是雏菊）。这样一说，又多了一个把它们穿在身上的理由。

不用多说，雏菊是村上隆（Takashi Murakami）作品中的贯穿元素。除此之外，雏菊通常会让人想起锐舞文化、90 年代的茱儿·巴利摩（Drew Barrymore）、反战和平主义、雏菊花环、和 Marc Jacobs 香水。雏菊在被一系列不同的象征符号转译后，同时代表了和平、性，和迷幻。你可以说雏菊也意味着新的开始：在 Will Welch 担任《GQ》杂志总编后推出的第一期刊物中，他让由 Mobolaji Dawadu 打造造型、身穿一件印有雏菊图案的 Prada 高领衫的登上封面的弗兰克·奥申（Frank Ocean）登上了杂志封面。“雏菊（Daisy）”的词源意为“白天的眼睛”，因其在黄昏时闭合，新的一天开始之际又伴随着日出而盛开，花蕊看起来就像太阳。

雏菊，这一传统上极度女性化的元素，在 2019 秋冬男装秀场上却是随处可见。它是“他爱我，他不爱我”的数花瓣游戏中，既具象又蕴含着了象征意味的潜在，也是贞洁的视觉化隐喻，其颜色则代表了天真和纯洁。在南非的纳马夸兰（Namaqualand）地区，雏菊的授粉过程中最重要的一环取决于一种特定的金龟子：猴甲虫。雄性猴甲虫晚上在闭拢的花瓣中过夜，身上沾满了泡沫状的成片金色花粉，白天时飞到其它花朵中寻求伴侣，因为雌甲虫只在雏菊内交配。或许设计师们正是想要挑战这种对“女性性征”的二元化解读，即我们对雏菊的象征意义所抱有的先入为主的概念。

在温室面世之前，花朵只能应季采摘。即使你愿意一掷千金，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在荷兰的黄金时代，花卉摆设的静物绘画象征着奢华，画中常有低垂而下、凋颓绽放的牡丹。由于盛开鲜花的稀缺，创作这些作品时通常一次只画一朵花，导致创作过程通常要好几年才能完成。因此无论是用鲜花，还是一幅耗费大量精力绘制成的花卉画作来作为装饰，都是财富和考究品味的表现。早在人们佩戴男士襟花和女士腕花之前，古希腊人已经在典礼和正式场合中使用鲜花和香草花束，试图驱逐恶灵。这个亘古习俗加以鲜花隐晦的奢侈感，促成了在西装外套上饰以花朵的现代做法。奥斯卡·王尔德（Oscar Wilde）就引领了在西装翻领上佩戴绿色康乃馨的潮流，更有传言这是他对同性恋倾向的暗示。佩戴花朵在当时意味着拥有权力，也意味着被赋予力量。

六十年代中期，战争的肆虐加上军事资源的挥霍，致使了带有迷幻色彩的波西米亚文化以及和平主义反主流文化的诞生。1964 年，在肯尼迪遇刺身亡后，接任总统林登·贝恩斯·约翰逊（Lyndon B. Johnson）在竞选期间发布了一则颇受争议的政治宣传片。片中，一位小女孩从一朵花上扯下小撮花瓣，笨拙地数到十。接着，画面突然切到了核弹爆炸的影像。旁白主持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这就是我们所面对的风险，是让世界成为上帝子民生存的乐土，还是任其陷入黑暗。我们必须互相关爱，否则必将面临死亡。”约翰逊以压倒性的优势赢得竞选，或许要归功于这则常被称作“雏菊”的广告。六十年代后期，由伯尼·波士顿（Bernie Boston）拍摄的照片《权力归花儿》（Flower Power）中，越战的抗议者将一朵康乃馨放进一支步枪的枪筒里。或许一个健康平衡的生态系统正是和平的完美寓言。花朵，尤其是雏菊，成为了反战运动的标志——艾伦·金斯伯格（Allen Ginsberg）称之为“权力归花儿”运动。花是娇嫩的，会被扯散，不能永生 ，但它的种子却可以长存。

六、七十年代的反战象征符号在更为乐观的九十年代后冷战社会中再次出现，看来十分应景。雏菊成为了锐舞文化、PLUR（和平、爱、团结、尊重）乐观主义和乌托邦的标志。今天的雏菊依然承载着这样的历史背景。Acne Studios 2019 秋冬男装系列中，模特们走在 T 台上，毛衣和外套上的胸针和钮扣以透明塑料制成，其中带有压制过的干花标本。整场秀是对毒蘑菇致幻体验的一次致敬。Raf Simons 的 2019 秋冬系列以及他与 Eastpak 联名推出的背包、大衣、甚至鞋履上，都装点着小雏菊。就像四处飞行的猴甲虫一样，他用雏菊丰富的象征意义为思想授粉。“如果文化物件不再有人关注，那它就会失去影响力，”马克·费舍尔（Mark Fisher）在《资本主义实在论》（Capitalist Realism）一书中写道。这样看来，如果我们相信自由与和平，那可以说我们就有义务把雏菊穿在身上。

时尚继续指向着更为广义的“游离”，这一种从日常生活的困境中解脱的状态。我们把目光转向了充满致幻成分的大自然：大麻、致幻蘑菇、麦司卡林、蟾毒色胺。随着意识的转移，我们抽离了呼吸的存在感，与自身之外的事物有着更强的联结，了解如何在大都会中更好地生存。我们固然无法在“神游”的状态中停留太久，当我们从那里回过神来时，需要带回一些东西。德雷克（Drake）在发布2017年的专辑《More Life》之前，在身上纹了一朵雏菊的纹身。2018 年末，在他的促成之下，OVO 与村上隆合作推出了一个胶囊系列。雏菊属于所有人，它温柔地提醒着我们要停下脚步闻一闻花朵的芳香，或是至少是在穿搭中加入花朵图案。这是你能为自己做的最重要的事了。代表着“白天之眼”的，正是花儿的力量。

Rebecca Storm 是 SSENSE 的全职摄影师兼编辑，也是 SSENSE 文化专题内容的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