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 春夏季三大理念:吸血鬼、礼仪、机器
远离热门潮流,呼唤更多浪漫情怀
- 文字: Durga Chew-Bose
少些 logo 当道,多些爱情故事。随着时尚界渐渐地从近年来过度的品牌推广、印满标语的毛衣、和对花押字的疯狂迷恋中平复过来,18 年冬季至 19 年春夏季的服饰造型似乎在暗示着同一个词语:浪漫。
尽管缺少情境和实际需要,但出于人们对功能性服饰的某种好奇迷恋,奢侈品工装仍将不可避免地延续休闲裤和运动鞋的路线(尽管丑陋笨重的老爹鞋潮流已经敲起了高昂的丧钟)。通过服饰来传递一种悲切的情绪,完美到不可能存在的牛仔装,那精心设计的“疏漏”可能提出了一个新的选择:以穿着作为向内关照的一种方式 —— 服装承载的身体反应 —— 回归触感、身体、疗愈和玩耍;适当的庄重感;不为强调动感,而是表现垂坠分量感的丝绸;回归各式各样镂空绣花的蕾丝,参见 Off-White 的运动型蕾丝,Victoria Beckham 的蛇皮蕾丝;莎拉·波顿(Sarah Burton)掌舵的 Alexander McQueen 以《远大前程》(Great Expectations)为灵感的秀场系列,让人同时想起郝薇香小姐(Havisham)的结婚礼服和乔伊·葛吉瑞(Joe Gargery)的铁匠围裙。
浪漫真爱元素的回归,让我们有机会穿得稍显肆意鲁莽。打扮得无厘头、夸张、不实用是放肆而做作的,与无趣截然相反,是那么美妙。这一季的风格沉醉于缺憾之中,而缺憾正是欲望中最重要的特质,因为欲望只有在未被满足时才存在。不完整的细节,说到一半的故事…… 都是不完美的累积。不是醉酒后的设计,而像是被施展了被某种咒语的设计;让穿着者看上去似乎“在别处”,那么慵懒而迷人。
本文编辑超越已有风格,提出三个浓缩秀场浪漫风的新概念。

Marine Serre 2019 年春夏系列
无用的机器
在意大利艺术家和创意发明家 Bruno Munari 在 1996 年出版的极富影响力的设计全书《作为艺术的设计》(Design as Art)中,他记录了自己发明所谓“无用的机器”的创作过程。他的作品常被拿来和亚历山大·考尔德(Alexander Calder)的铸铁动态雕塑做比较,Bruno 的机器意图构建不受“图片的静态本质”所束缚的形状和形式,它们在相互连接的同时,又持续“受真实生活的氛围和我们所呼吸的空气影响”。他将不同的形状裁切、缝接并连结,赋予它们一种富有弹性的和谐感。这些无用的机器属于美学范畴:它们是奇怪的、动态的;它们被吊起,绕自轴旋转;它们的运转毫无意义;它们作为毫无目标的物体存在着;它们是抽象的,因为“它提出疑问”;它们是美丽的,因为“为什么美不能是这样的呢?”。时尚界中,这样的理念也一直存在,比如川久保玲(Rei Kawakubo)衣服上的肿块和不平肌理。她对服装令人惊叹的破坏与解构,对天鹅绒与变形格纹的偏爱,赋予花朵蔓溢肆张的张力,并设计出不为顺应只为阻挠的订制西装;袖子已经几乎不再是袖子,而是触角、爪子、陷阱。川久保玲富有感知的设计脱离了身体的束缚,它们更像是祭台。Sacai 也有着类似的气质。走上T台的模特们看上去像在玩着 “随机接龙”(Exquisite Corpse)的游戏。飘逸的缎带、重构的橄榄球衫、铆钉、褶皱、未来感的蕾丝布、隐约的燕尾服与步兵服的影子。Sacai 的设计一个比一个更“无用”,把玩着我们装扮自己的终极幻想 —— 揉杂纵横而非分门别类,这正是阿部千登势(Chitose Abe)的经典风格。她的强项不仅在于对参考(和经典传奇)的指引,更在于对它们的重新建构。混搭时尚的谱系是纯粹机器式的,尽管其本质上是理直气壮和让人敬佩的无用。混搭时尚是刻意设计来完成一个简单的任务的 —— 那就是穿着;只不过是以一种过分繁复的方式,就像鲁布·戈德堡(Rube Goldeberg)笔下的机械装置一般。
异曲同工的还有 Marine Serre 布满了大口袋的连衣裙,它依然是本季最令人垂涎的单品。纯粹出于美学考虑而设计,这件连衣裙对于功能性的极致解读恰恰撤销了其功能性;这条裙子是口袋的狂想,是超现实主义的运动服,延续了设计师对那些顺应空气动力学的服饰形状的挑衅,以微小的细节冲撞宏观大局与动感。这是参加达利(Dali)式晚宴派对的完美着装,也定义了军装风格中的“多余”。

Junya Watanabe 2019 年春夏系列
吸血鬼式浪漫
“复活的尸身”、哀悼的送葬者、用丝绸裹尸布裹住的幽魄 —— 这一季的吸血鬼形象通过氛围、剪裁和裙撑得以隐约暗示。例如,渡边淳弥(Junya Watanabe)精致硬挺的剪裁,将纸质质感与佩斯利花纹加以组合,并配以带刺颈圈和看上去像(用来包裹尸体的)蜡布般的棕褐色棉布。渡边用白 T 恤来削弱硬朗的轮廓,并巧妙地把纱裙和拼布结合在一起,为苍白暗淡的牛仔带来了黑暗的气息。他的模特们看上去心情愉悦,看起来像要准备去干什么坏事 —— 可爱而调皮的斜裁鱼尾裙,荧光黄、荧光绿和荧光红色的婴儿刘海。所呈现的浪漫情怀也是带着磨损、朋克感和忧郁的。渡边的秀场仿佛是以《捉鬼小精灵》(The Lost Boys)中的插曲《Cry Little Sister》为主题曲一般。这部电影本身受到詹姆斯·巴里(J.M. Barrie)的《彼得·潘》(Peter Pan)所启发,书中的角色(就和吸血鬼一样)从未长大过。这种神话的制造,随着模特们在 T 台上接连走来而浮现,这些模特不仅像是被设计师脑中的构想所俘获,更像是只会在夜间复活的生物一般。
Simone Rocha 也成功地将这种幻想变为了现实。她以唐朝元素为灵感的秀场让人想起玛格丽特·杜拉斯(Marguerite Duras)的《情人》(The Lover)。模特们穿着兜裙、珠饰服装、戴着黑色面纱,身着提花纹案穿行而过。大量猩红色的使用,以及繁花密布的裙装,仿若圣坛一般。Rocha 的设计让观者感到一种幽幻的气息。它们在娓娓道来一个值得讲述的,或者更棒的是,一个发誓要保密的故事。

The Row 2019 年春夏系列
新式潇洒
“sprezzatura”(潇洒)是一个意大利词汇,意为“刻意的随性”。来源于巴尔达萨雷·卡斯蒂利奥内(Baldassare Castiglione)16 世纪的礼仪教材《廷臣论》(The Book of the Courtier)。书中对潇洒的定义是:一系列意在掩盖背后所付出的努力的漫不经心。也就是说,即使在面对麻烦的情况时,也要表现出优雅而镇定自若的形象。“我发现了一个普遍的规则,”卡斯蒂利奥写道,“在我看来,这比其他任何做法都要有效,适用于不管是言辞还是行为举止的各种人类行为:即像在躲避粗糙凶险的暗礁一样,想尽一切办法避免矫揉做作。”基本上就是说,表现得毫无兴趣是最有利的。它可以掩盖是,比如纯粹因为焦虑而导致迟到两小时的事实;迈入房间和参加派对的踌躇;以及对于闲聊的厌倦等等。在着装方面,新式潇洒意味着故意制造疏忽的细节:一种假装的疏忽。比如敞开领口的衬衫,看上去邋遢起球的毛衣,还有肩带滑落的连衣裙。那被拍到的展露的香肩所暗示的:“她很会玩。”一条肩带不停滑落的吊带裙就像是晚宴结束后的残景:沾染了酒渍的桌布,喝醉的甜品好食者用过的甜品叉,能看出被使用者紧张而握皱的餐巾。Sies Marjan 的 2019 春夏大秀是新式潇洒的典范。暗示着穿着者行事匆匆的服饰,体现出 Sander Lak 对所有事物“点到即止”的执念。古铜色西装外套只扣了一半,衬衫被特意设计成像是有一半塞进了腰间,还有折角的皮衣和系带的海军条纹衫。Lak 特别喜欢剪裁考究的睡袍装。还有Lemaire ,浅紫、浅青和斑点图案的设计精致利落,在超短夹克下搭配长款衬衫的层叠混搭穿法,打造出一种特别凯瑟琳·赫本(Katharine Hepburn)的风格 —— 这样的女子坚定而慵懒,投射出一种视角、一种态度、还有一点恰到好处的厌倦。
关于 Calvin Klein 今年以《大白鲨》(Jaws)为主题的秀场,以及拉夫·西蒙(Raf Simons)对流行文化、美国(其政治与卡通,以及有时两者的合二为一)的持续执着演绎已经有过很多报道。这个系列中像被鲨鱼扯破的褶裙和随性的潜水服在充满电影感的同时,不仅在设计、更在概念的隐喻中体现了新式潇洒。没有什么比姗姗而迟却看起来像是刚从虎口逃生一般更有戏剧性了。更妙的是,如果像拉夫的模特那样,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出现 —— 这样的小伎俩就让人心生羡艳了。让头发自然晾干的女子总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最后还有 The Row,其技艺精湛的剪裁设计让人想起伊迪丝·华顿(Edith Wharton)书中站在门槛上的女主角的现代版本,或是赛·托姆布雷(Cy Twombly)意大利家中的大理石雕像。The Row 的服装轮廓是宗教礼拜式的,如雕像一般,同时又有一种自由放任的浪漫。看上去像是随意扔掷,或像系在船上的帆一样绑在模特身上的上衣、垂坠晃动的袖、严实包裹的大衣、可以兼当睡袍的礼服。这些服饰是为在客厅穿着而设计的,为了让人看上去像一间被长期闲置的客厅 —— 椅子都罩上了防尘防老化的白布,以鼓励幽灵的出现。The Row 对于新式潇洒的诠释表现在每款设计都融合了硬挺和柔软的质感,Gazar 丝绸作为 The Row 最喜欢用的面料,常常被形容为“像黏土一般”—— 它能在维持形状的同时保持透明轻透的质感,营造出一种蓄意安排的遗弃幻觉。每一件服饰都被无形之手操纵着,它跨越季节,触碰到另一个境界:并不完全是无穷,也不完全是幻想,无法被轻易定义。
Durga Chew-Bose 是 SSENSE 文化专题内容的副主编。
- 文字: Durga Chew-Bose
- 3D 创意: Nathan Levasseu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