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调查:
Light Phone II 手机

Kate Knibbs 拿起电话与网络断开

  • 文字: Kate Knibbs
  • 制图: Megan Tatem

大多数人每次出门都会带上以下三样司空见惯的日常物品:手机、钱包和钥匙。掂量一下这三样东西的重量,便能让我们确保自己已经拥有了所需要的一切。然而,Light Phone II 这款手机却异常轻薄,放在钱包或口袋里简直感觉不到任何重量,显然无法提供同等的安心感。手机名称“Light Phone”说得一点也不为过,机体重量只有 78 克,娇小的身型无疑很容易就会让人遗忘。

Light Phone II 是为某一类人专门设计的。我想,我恐怕不在其列。我是个来自美国中西部的记者,负债累累,还特地为自己的狗开设了 Instagram 账号。我收到的 Light Phone II 有着豪华的黑色包装,上面还写着为大家提供更优质生活的承诺,我不禁好奇,有着标准极繁主义生活方式的我,究竟能与这部极简主义手机相处多少时间。(要知道,我喜欢一边遛狗一边回复工作短信。)

这款哑光的黑色方形设备的主人应该是一个脑袋醉醺醺、五官极为对称的画廊老板。一位中年名流,会带着自己的第三任妻子、针灸师和第二宠爱的女儿在圣达菲过冬。一位退休了的科技界亿万富翁,会把慈善事业的工作都委派给助理,给予其丰厚的报酬,自己则在柬埔寨西哈努克市的潜水营地学习自由潜水,安享暮年时光。或者,是一位曾经的夜总会常客,其继承了已故前男友位于意大利圣雷莫的合作公寓,如今会在下午坐在阳台上口述自己的回忆录。Light Phone II 就是为这样的人准备的,尽管这些个体并非真实存在,而是我为了说明这款手机目标受众的古怪生活方式及无意与人保持联系的特质所编造出的例子。这样的人活在手机之外,他们已经不再对便利性充满迫切需求。Light Phone II 的尺寸有意缩减至不足四英寸长,屏幕尺寸则比小指还小。人们可以用其接听及拨打电话、收发短信、查看时间及设置闹钟。仅此而已。没有地图。没有相机。携带这部手机出门意味着必须接受这样的现实:你无法查看方位、拼车、拍照或查询任何早就习以为常且能够随时查阅的各种信息。这款手机不仅没有应用程序,确切来说,其存在本身就是为了否定应用程序的概念。(不过,手机倒是可以充当 Wi-Fi 热点,还能添加基本的音乐及播客播放器。)

最早的 Light Phone 更加简洁,其第一个版本只提供 2G 连接。其创造者 —— 即艺术家 Joe Hollier 与设计师 Kaiwei Tang —— 在 Kickstarter 上筹集到了 40 多万美元,借此将他们的愿景变为现实。手机能做的只有接听与拨打电话,其禁欲主张之坚定,堪比粗麻袋。“Light Phone 的设计初衷是为了让人尽可能少地使用它。”手机的推广材料上如此写道。不过,等到 2017 年手机开始发货,Hollier 与 Tang 很快意识到,对于广大用户来说,这款设备的功能显然太少。于是,两位创造者对其进行调整,加入了短信与时钟功能,同时改善了手机通讯的连接性能,在第二年发起了第二次众筹活动。为讨厌智能手机的人群设计一款手机,这样的想法显然仍旧吸引着广大受众,这一次,他们筹集到了超过 350 万美元来打造 Light Phone II。

这款手机售价 350 美元,与功能相同的普通塑料翻盖手机相比昂贵得多。需要指出的是,这只是我的直接观察,而非批评。Light Phone II 的目标人群不是想要购买普通塑料翻盖手机的人,而是渴望拥有更多物品的人;对于他们来说,这款手机既是一个艺术品,又是偶尔可以充当电话使用的谈资。就时尚角度而言,人们也许会将其与升级基本款相混淆,但事实上,这跟看起来和 5 美元一件的 Hanes T 恤衫一模一样的 100 美元一件的 James Perse T 恤衫是两回事。不,其目的并非将流线型功能做到极致。Light Phone 的创造者们谈话间说的都是“数码排毒”“拔掉插头”之类的用语,充满了新卢德派风格的准则。比如,他们会说:“世上不存在无限,有的只是意图。”他们打造的手机不是为了改善人们的日常生活,而是为我们充满超链接的日常提供一种有意为之的朴素且立竿见影的替代选择。

不管怎么说,手机一直充满了时尚主张。设计师们对此也早就了然于心。2004 年,Kimora Lee Simmons 便和诺基亚(Nokia)合作,设计了一款镶有 0.4 克拉钻石的粉色 Baby Phat 翻盖手机;2011 年,Dior 也推出了 Reveries 手机,这款昂贵的安卓智能手机表面裹着鳄鱼皮,售价 26 万美元。2019 年,Supreme 推出了一款 70 美元的一次性手机,毫无疑问,其很快便被抢购一空。话说回来,Light Phone II 做到的不仅仅是打造了一款超越现有设备的产品。其存在本身就是为了重新定义手机的概念,将其从一个无处不在且需要不断升级的配件,变成了一个最好不要随身携带的物品。其宣扬的是一种克制。大部分手机的设计初衷是为了让人尽可能牢牢地握在手中,推广的生活方式则希望人们永远在线,相应的,下线也随之被视为一种不便。Light Phone II 提醒人们,使用这款手机的独特生活方式其实称不上具有可持续性或者豪华性,而智能手机文化有时也是一种精神负担,是通往沉闷的通路 —— 智能手机有时是伪装成玩具的监工。一天晚上,我把这台轻如羽毛的手机放在耳边与妈妈聊天,感觉这俨然是对某种时尚风格的拙劣模仿。这款手机是如此迷你,我觉得自己简直成了《超级名模》(Zoolander)的主人公。我想,我们理应在握住这款手机时充满自觉,这样才会有更多理由将其放下。我们越少使用这款手机,就越能感受到其具有的价值。

不过,Light Phone 手机也自有其吸引人的时刻。“启蒙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秩序,所有的猫都已经跳出口袋,甚至开始与彼此交谈(此英文习语原意是指泄露秘密)。”1984 年,著名作家 Thomas Pynchon 在《纽约时报》(New York Times)一篇名为《成为卢德派分子是否合适?》(“Is It O.K. to Be a Luddite?”)中如此写道。Light Phone 展现的是一种神秘性。其要求猫咪不再拍摄各自的食物,也不要再检查猫砂盆里的电子邮件,而是回到口袋里。我在大雪纷飞的星期天早晨遛狗时,口袋里只有一台 Light Phone 手机,我无法拍下雪花落在狗狗蜜色的小鼻子上的画面,也无法录下它在公园里奔跑的模样。不过,我也因此更能感受到街对面教堂石板屋顶的美丽模样,看到公园入口附近醒目的冬青树树枝,以及枝头如知更鸟般鲜红的果实上覆盖着的皑皑白雪。在这样一个无法被纪念、上传或分享的静谧时刻,我懂得了这台鼓励我抛开手机的手机的魅力所在。

Kate Knibbs 是一位作家,现居美国芝加哥。

  • 文字: Kate Knibbs
  • 制图: Megan Tatem
  • 翻译: January Yang
  • 日期: 2021-03-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