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I 不可爱
日本四人女子流行朋克乐团歌向「可爱即正义」宣战
- 文字: Kanako Noda
- 摄影: Yuto Kudo

我们可不能形容 CHAI 很“卡哇伊”。尽管这种评价在日本算是高度赞美,但这支流行朋克乐队四人组 —— 名古屋出身,如今驻扎东京 —— 却希望摆脱自己国家对于女性的压迫态度。她们在歌曲里提到那些不希望长毛却长出毛来的身体部位,希望长毛却长不出毛的身体部位,还有大粗腿与小眼睛 —— CHAI 提倡的是“新式卡哇伊”(neo-kawaii),换句话说,是“新式可爱”,这是对原本非常狭隘的词汇加以挪用,赋予其更广泛的定义。CHAI 之中,担任键盘与主唱的是 Mana,而她的双胞胎姐妹 Kana 则负责吉他,鼓手 Yuna 是她们的高中同学,三人在学校的音乐社团结识了彼此。在此之后不久,贝斯手 Yuuki 也加入其中,四个人自那时起便生活在一起,共同创作音乐。

CHAI身着: Balenciaga T恤、 Pushbutton 运动休闲裤、 Off-White 袜子、 Reebok Classics T恤、 Martine Rose 运动休闲裤、 Off-White 袜子、 VETEMENTS 短款连衣裙、 Palm Angels 运动休闲裤、 Off-White 袜子、 Versace Jeans Couture T恤、 Off-White 袜子、 Han Kjobenhavn 太阳镜及 Stella McCartney 凉鞋
CHAI 用歌词抒发“身体自爱”的想法,贝斯的音色低沉,贯穿始终,愉悦又略显尖细的人声穿插其中。她们的魅力不仅来自直抒胸臆的歌词 —— 她们还会精心编排舞蹈,穿上手工制作的服装,与观众建立融洽的互动关系。“你对自己的身体感到自卑吗?”Mana 对观众喊道。她们的曲风难以归类,富含细腻的纷繁特质,其中混杂着忧郁、欢乐以及各种不同的流派:交织着怀旧气息的都市流行风、强力流行摇滚、电子摇摆乐、另类摇滚,还有朋克摇滚,她们的音乐受到从摇滚嘻哈乐队 N. E. R. D. 到瑞典知名流行乐团 ABBA 等各种迥然不同音乐艺人的影响。CHAI 无意将自身视作音乐极客或乐器宅,她们博采众长,并以这种带有鲜明个性与存在感的方式,“集各种元素于一身”,受到越来越多人的瞩目(她们的第二张专辑《朋克》被知名乐评网站 Pitchfork 评选为 2019 年最佳专辑之一)。CHAI 没有单一的发言代表,她们喜欢一起表达观点。一个人话音未落,另一个人就忙不迭张口,相互补充彼此的想法。我在今年的早些时候采访了这支乐队,有幸和她们谈讨了一番“新式卡哇伊”的 CHAI 到底意味着什么。
Interview: Kanako Noda
CHAI (Mana、Kana、Yuuki、Yuna)
我在听《朋克》(Punk)专辑中的《家庭成员》(“Family Member”)一曲时,感觉到你们一直都待在一块儿。身为闺密与好姐妹,又在一起做音乐,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Mana:我们有着相同的目标,而这个目标让我们团结在了一起。
全体:要是我们没法很好地相处,就不会一起做音乐。
Yuuki:我觉得自己没法跟无法产生亲密联系的人一起做音乐。那根本没有 ——
Mana:意义。
Yuuki:那样就没法制造一种气氛 ——
Mana:也无法和平共处 ——
Yuuki:偶尔为之也许还行,不过……
Yuna:相处不融洽的人是没法一起搞音乐的。这种不协调感在演出时尤为明显。
Mana:根本不会想跟这样的人一起玩音乐。情绪是藏不住的。
CHAI 的音乐如此丰富,其中的元素与流派之多简直让人难以置信。你们都喜欢同一种类型的音乐吗?
Yuna:确实有一些大家都喜欢的音乐类型 ——
Mana:除此之外,大家各自喜欢不同的东西,不过,我们对于好音乐的标准趋近相同,这一点十分重要。我们对于不好的音乐的标准也十分相似。我们都不是音乐宅,对乐器也没有那么着迷。我们不会特别关注某个时期的音乐 —— 只要是好音乐,我们都来者不拒。
Yuna:我们只管让自己尽兴。
CHAI 并没有非常明确的定义,就乐队的概念而言,你们各自的理解又是什么呢?
Yuuki:CHAI 强调的是不对彼此的理解加以区分。我想,可以这么说,展现真实的自我是 CHAI 的主题。
全体:完全同意。
Yuuki:相较于思考作为 CHAI 的一员该如何行动,我考虑的更多是“我就是我,我就是 CHAI”。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优点,而我们也一直会让彼此知道,正因为此,每个人都是如此出色 —— 而这自然就是 CHAI 的概念。
Mana:我觉得大家有着迥然不同的个性其实更好。

Mana 身着: Reebok Classics T 恤及 Martine Rose 运动休闲裤;Kana 身着: Versace Jeans Couture T 恤及 Off-White 运动休闲裤;Yuuki 身着: VETEMENTS 短款连衣裙及 Palm Angels 运动休闲裤;Yuna 身着: Balenciaga T 恤及 Pushbutton 运动休闲裤
《新式卡哇伊》(“NEO Kawaii”)与《自卑感是种艺术》(“Complexes Are An Art”)的概念脱胎自何处?
Mana:对于我们四个人来说,我们的缺陷就是我们各自的自卑感所在。举例而言,对于 Kana 和我来说,我们对于自己的单眼皮小眼睛感到自卑,这在日本人里十分常见。音乐人中有许多貌美的人,而在日本,嗓音超级可爱的人无疑会很受欢迎。我们与这两点都不沾边,这其实反而成了我们的优点,我们可以一边唱歌一边与自卑感带来的焦虑和平共处,这成了只有我们才能传达的某种情绪。
是谁想到用这些概念当标语的?
Mana:我记得“新式”来自别人无意间对我们的评价,我们觉得“新式”听起来特别酷。
Yuuki:就像 Mana 说的那样,音乐对我们来说就是一切,所以我们其实并不想作文字上的解释。音乐是艺术,我们每时每刻都意识到自己在创作艺术,而艺术其实无需作者进行自我阐释。不过,将“新式卡哇伊”与“自卑感是种艺术”(这样的词句)作为我们传达的内容的线索,这很有帮助。
对于 CHAI 而言,艺术是什么?
Yuna:袒露心声?
Kana:音乐无法通过文字传达。歌词是文字,但与之相对的音乐部分却无法转化成语言。我们在聆听音乐时觉得“哇,真是了不起”,这完全是感官上的感受。人们精心制作音乐,当听众表示“好听”或者“不好听”时,他们是在表达感官上的反应。我想,我们在看到画作时也差不多,大家只能表达各自的主观感受。

本图单品: Richard Quinn 高领衫、 Richard Quinn 高领衫、 Richard Quinn 高领衫、 VETEMENTS 高领衫、 Jacquemus 短裤、 Gucci 帽子、 Off-White 袜子及 Stella McCartney 凉鞋
在北美,人们普遍提倡“身体自爱”,正视个体的差异性,但在日本,人们却承受着巨大压力,不得不服从于主流文化。对于你们的海外粉丝而言,他们没有亲身经历过这种压力,因此没有切身体会,在国际上,人们对于“新式卡哇伊”有着哪些不一样的反馈?
Yuna:我很清楚,不管在世界上的什么地方,大家内心都会有自卑感。
Yuuki:我知道你说的“身体自爱”,我确实感受到了北美的自爱文化。日本人其实缺乏某种意识。比如说,我们对“白”人和“黑”人这样的词汇并不敏感。日本文化中有负面的部分,外国文化中也同样如此。我觉得,每个人都会有消极的想法,因此,不管在哪里,大家都会以自己的方式与 CHAI 传达的信息产生共鸣。
CHAI 如何看待消极性呢?
Mana:如果我们没有各自消极的一面,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将音乐视为某种表达方式。
Yuuki:我们应当热爱带来自卑感与消极性的自我意识。我一点也不觉得大家应该否认或试图摆脱这些想法。
CHAI 的海外粉丝最欣赏你们的哪一面?
Yuuki:我们的演出最受海外粉丝欢迎。我们的个子比所有人都小,也看不大出年纪,但我们依然扎着马尾辫,身穿火红的热裤,演奏着摇滚乐。
个子小是天生的,马尾辫、穿着打扮与音乐风格等则是你们的选择,CHAI 的个性源自何处?
Kana:我们的嗓音,还有我们唱歌的方式。我们无意模仿别人的风格,也根本不希望听到别人说我们与其他人的相似之处。我们喜爱的音乐人有很多,但我们从来都没想过要去模仿谁。
Yuuki:这也是我们的特性。因为我们是在海外获得成功的日本人,所以更加不能忘本。与其加倍努力去迎合海外听众,或者加倍努力在海外变得更受欢迎,我们宁愿顺其自然做自己,并且时刻牢记我们的音乐、外表、内心以及自我的本质究竟来自哪里。
说到这里,你们提到的“日本特性”是什么呢?
Mana:我想,这意味着我们会时刻提醒自己,展现真实自我就好。
这是与乐队有关的概念,那么有没有什么时尚风格是特别 CHAI 的呢?
Yuuki:未经过分修饰的打扮。
Mana:对,简单就是美。
Yuuki:要以女性化的方式打扮得酷一些。
Mana:倒也不必过分女性化。
Yuuki:因为我们很容易对各种事物感到厌倦 ——
Mana:每当我们创作一首新曲,都希望(各自的服饰)能与之相配。
Yuuki:比如说,这身打扮更衬这首歌;常换常新。
全体:是的,我们非常喜新厌旧。
你们四个人中,有没有谁丧失过这种难以言喻的 CHAI 的特性?
Mana:我们并不会给出 CHAI 的明确定义,正因为此,也不会有迷失的时候(笑)。
全体:确实如此。
Kana:我们什么都喜欢,因此不会拘泥于某一样事物。
你们之前曾经表示,自己的目标是赢得格莱美音乐奖。为什么是格莱美?
Yuuki:这是我们能够改变世界的一种标志。是一种证明。
所以说,你们内心深处确实有着改变世界的决心?
全体:倒也不是想当救世主什么的,并非如此。
Mana:我希望大家都能记住我这张脸。我无法想象长得像我这样的人变成名人,不过,要是我们这样的人也能功成名就,那日本有朝一日也会变得不一样。
Yuuki:因为日本是最抗拒改变的国家 ——
Mana:千真万确。我想,这是因为我们是日本人。

Kana身着: ASAI 高领衫、 Gucci 运动休闲裤、 Off-White 袜子及 Joshua Sanders 凉鞋 Mana(右)身着: ASAI 高领衫、 Gucci 运动休闲裤、 Off-White 袜子及 Joshua Sanders 凉鞋

Kana(左)身着: Versace Jeans Couture T 恤及 Off-White 运动休闲裤;Mana(右)身着: Reebok Classics T 恤及 Martine Rose 运动休闲裤
10 年后的 CHAI 会是什么样子?
Yuuki:我们应该不会局限于音乐创作。我们想做的事情有很多,比如想要做一些与动物福祉有关的事情。我们还想打造一个 CHAI 亲自运营的音乐节,然后邀请世界各地的音乐人都来参加。
Mana:我们肯定会在日本打造一个非常棒的音乐节。我感觉,这是唯独我们才能做到的事情,因为我们合作过的人以及想要合作的人都十分信任我们。而且,我们热爱服饰,因此还想做一些与时尚有关的事情。不过,我不确定我们是否能在创作音乐的同时兼顾这些。我们还想建一座游乐园,不过,这是更加长远的打算。
有关未来的下一步打算中,你们是否有着某种期待?
Yuuki:我们目前正在创作新歌,为下一张专辑做准备。
Mana:我们希望通过这张专辑,尽可能展现更优秀的自我,因为不管在什么情况下,自我提升都相当重要。
Kana:因为我们其实才刚刚起步。
Mana:我希望我们能尽快聚集起成千上万的粉丝来观看演出。眼下,我们的观众只有几百个人,因此得全力以赴,朝着这个目标努力。
Yuuki:作为开场乐队时,我们参加过上千人的演出,但我们自己的专场就……
Kana:单靠 CHAI 还没法吸引来这么多人。
Mana:因此,音乐是关键。语言是一道障碍,音乐则是另一道。不过,我们绝对拥有充分的支持。
这两种障碍有区别吗?
Kana:我觉得有。我们创作的音乐比较新颖。
Mana:跟当下流行的音乐完全不一样。无论如何,我们希望创作出优质的内容,对吧?
对 CHAI 来说,这种优质的内容会是什么呢?
全体:某种我们都感到心满意足的东西!

CHAI 身着: Collina Strada 长款连衣裙、 Richard Quinn 高领衫、 VETEMENTS 高领衫、 Richard Quinn 高领衫及 Richard Quinn 高领衫
Kanako Noda 是 SSENSE 日语内容首席编辑,她同时也是一位职业撰稿人、翻译以及视觉艺术家。
- 文字: Kanako Noda
- 摄影: Yuto Kudo
- 造型: Shun Watanabe
- 妆发: Haruka Tazaki
- 摄影助理: Miyu Takaki
- 造型助理: Leonard Arceo、Yohei Yamada
- 妆发助理: Saki Tominaga
- 制图: Ibuki Sakai
- 制作: Nanami Tashiro
- 翻译: January Yang
- 日期: 2020-05-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