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éline Semaan、Isra Hirsi:为未来而战
当今最直言不讳的两位环保兼人权运动人士谈论跨领域、Instagram 与如何保有希望
- 摄影: Heather Sten

本文是”地球与时尚“主题周系列文章之一。本次主题周通过五篇文章,从时尚行业中的可持续发展谈起。
“人们认为具有可持续性就是对生态环境友好。他们相信,这通常对保护地球有帮助。”Céline Semaan 说,“但我认为,可持续性处在一个交集之中,不仅仅对地球有益,对人类也有好处。”Semaan 与 Isra Hiris 的工作便是围绕这样的信念展开,她们利用社交媒体传播信息、扩大影响,还组织热情的人们在现实世界里付诸行动。二人尽管有着年龄差距,想表达的内容却都有许多,想去实践的事情则更多。她们都是长期致力于争取环境权与人权的社会运动积极分子:36 岁的 Semaan 是其所在领域的专家,她创建了可持续时尚实验室 Slow Factory,还与联合国合作,成立非政府组织 Study Hall,召开了一系列可持续性扫盲会议;16 岁的 Hirsi 则是 US Youth Climate Strike 组织的联合执行理事,在青少年社会运动群体中逐渐具有声势,同时也是明尼苏达州众议员 IIhan Omar 的女儿。Semaan 和 Hirsi 都希望通过社会运动去努力制造大规模的长远变化,但在这个注意力经济的时代,要如何让人们足够关心,愿意采取持久又有意义的行动呢?“老实说,首先,要让人在这个国家心怀希望很困难。然而,如果我们心中没有希望,就不得不在一种非常悲哀的状态下过日子。”Hirsi 说,“你从事的工作或者你对某件事情的关注,应该给你带来希望,因为你是要去尝试做点什么,你正在对抗即将到来的末日。”
我们邀请常驻纽约的 Semann 与家在明尼阿波里斯市的 Hirsi 通电话,一起聊聊跨领域环保主义的重要性,有哪些事情令人深受启发,以及在 2019 年展开社会运动面临的挑战。
Céline Semaan
Isra Hirsi
是什么促使你作为环保主义者及人权运动人士来发声的?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关心很多问题的人。我很小的时候就去参加抗议运动,从小就是个具有社会意识的孩子。当我有机会加入学校的一个环保团体时意识到,这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在此之后,我慢慢深入,参加了市级运动,然后是州级运动,一直到国家级别的运动。我了解得越多,就越关心这个问题。
我也是在很年轻时就开始参与运动。我在战争时期逃离了黎巴嫩,13 岁时重新回到那里。我目睹了战争对国家造成的环境层面乃至人权层面的伤害,当时就一直参与抗议运动,还去组织反对占领的活动。人权与环境是一整个宏大的主题,而不是分开的两个主题。在美国媒体眼中,二者非此即彼。人权问题与环境问题几乎没有什么交集。
每个人都觉得气候危机是孤立的问题。但实际上,这是一个几乎对所有事情都会产生影响的全局性大问题。人们因此开始予以否认,不想去思考“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这样的现实问题,不想去思考这会如何影响家人,自身的健康或生活质量。人们真的相当固执,所以我觉得,大家一定是认为还有比这个更重要的问题存在,或者是因为这个问题太可怕,所以不想讨论。
我是个生于 80 年代的小孩,在当时,这也是人们不想承认的一件事。大众会觉得,那些认为这件事情特别紧迫的科学家很丢人,像是些阴谋理论家,通常都会嘲笑他们的预测。这主要是因为,环境问题一开始没有影响到第一世界的国家,首当其冲影响到的是发展中国家,影响的是那些从来不会被主流媒体提及的国家。比如说,在苏丹,人们遭到谋杀和强奸,媒体上却从来不报道这些消息,这样的新闻遭到了封杀。大众传媒是殖民帝国的延伸,不会顾及那些受到气候影响的人们。你经常会谈起环境种族主义,你是如何看待这个问题的?
这个问题被掩盖了,媒体不会讨论,人们也不会讨论。就像你说的,有许多国家没有得到人们的关注,而正是这些国家,往往最容易受到冲击。我的家族来自索马里,现在那里的旱灾十分严重,人们都没有水喝。莫桑比克、印度和孟加拉国则遭受着气旋风暴的袭击。这是个持续存在的问题,我们常常能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即便在我们自己的国家也是如此。我们会谈论加利福尼亚州,因为那些美好的城市里住着的名人会受到影响,但我们不会谈论波多黎各是如何受到飓风的影响,那里的电力供应是为何至今没有百分之百恢复。而得克萨斯州、阿拉巴马州和弗罗里达州的人们又是如何在过去两年间受到飓风的摧残。谈论这个问题如何影响某些特定人群会更容易,这会让人对此更加关心。


我经常听到人们说:“我们如何才能帮助中东的人们?”或者是:“我们如何才能帮助非洲的人们?”相反,人们应该问问自己如何看待自己的空间,如何才能为自己所在地区提供帮助。我就这些问题发声或者写到可持续发展时,我提到人们必须理解殖民主义,结果常常因此被人认为这种说法有问题或者有争议。人们不会考虑问题本身,而是批评我提出这样的问题。你是不是也会遇到这种情况?
我不会因为言论而受到批评,不过我觉得这是因为我已经成为了罢课人群中的一员,就好像“Isra 是个跨领域的人,她是个关注环境种族主义问题的人”。我得到这个称呼,是因为我提高了这个问题的关注度,而且确保这个领域中不会只有白人。我因此觉得,这更像是从白人救世主角度发出的赞美,而不是有人对此感到不高兴,类似于“Isra 正在做这件事,所以我就不用去做了,这不再是我的职责了”。人们意识到这是个问题,但他们不想就此做任何事情。没有人真正会谈起世界上那些已经将这件事做了几十乃至上百年的原住民。(罢课的人)有特权与权力每个星期五不去上课,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条件。许多人都没法在每周五去往各自的州府或市政厅,他们没有可以使用的交通工具。除非我们动手拆解这一领域中存在的结构性问题,不然这其中将始终充满特权。
我也是个经常会提起这些的人,但我会因此受到制裁,因为我不再是个年轻人了。我觉得自己已经成为年轻人里的老一辈了 —— 如果你同意这种说法的话。我和那些决策人与制定政策的人一起工作,但我感觉自己已经触到社会运动的极限,这对我来说已经不再是一种能带来改变的工具。也许我正在全球领域内提高人们的意识,但我并没有真正在体系内做出任何改变。我最近写了一篇有关社会运动受到的限制的文章,自从 2016 年美国大选以来,这已经成为一片过度拥挤的空间。在此之前,社会运动引发争议,运动人士是制造麻烦的人,但现在这成了一种职业!我看到许多意见领袖成了社会运动积极分子。你是如何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把学校、社会运动以及用影响力带来改变结合到一起的呢?
我总是会尝试尽自己的一份力,但我猜想,在 2018 年以前,我并没有机会真正成为一名 —— 打上引号的 —— “运动人士”。但我一直都是个组织者,而且一直会去做实事。我在小学和中学时期就被大家看作“社会正义战士型”的人了,我就是个这样的人。区别在于,在因为气候变化而罢课以前,我只是个直言不讳的人,每个人都觉得我又好玩又有点烦,因为我会不停地说起这些事情。我一直说个不停,或者指出人们的问题。但随着罢课运动发展壮大,人们开始从媒体中了解到这次气候罢课运动及其发起人 —— 也就是 16 岁的瑞典女孩 Greta Thunberg,在此之后,我在学校乃至其他各种场合受到的关注就更多了。

我与联合国合作,召开了一系列名为 Study Hall 的可持续性扫盲会议。其中一场座谈会的主题是“是谁的错,顾客还是企业?”因为我听到很多人会说“用你的钱来投票”,或者是“当个素食主义者会更好”,或是“不要使用塑料吸管”。人们聚焦于个别问题的解决办法,而不是将整个社会看作一个团体,或者将各个企业看作一个庞大的主体,认为应该由它们为当下正在发生的事情负责。改变整个社会体系这种事不应该由市民来肩负。是这些企业制定了这样的体系并不断从中获益,所以,我们要如何在这种层面上制造变革呢?我们要怎样做才能改变体系,使其循环运作,并且变得更负责呢?
这在环保运动中真的很常见,人们总是认为责任落在个体身上。在实际生活里,“从我做起”的小事确实能让人感觉良好,但要拯救我们的星球,这还远远不够。环保人士喜欢谈论吸管,谈论我们需要如何来摆脱它们,但我们在关心这件事以前,其实需要去制止一百万件其他的事情。
这份责任应该共同承担,而企业应该负担其中的绝大部分。人们如今对年轻人有一种想象,认为年轻人将会拯救我们,这样想的人们让渡了自己的责任,将其转移到年轻人的肩上,这太不负责任了。掌握权力的人应该尽快想出解决办法,而不是依赖年轻人来解决上一代人制造的问题。
我们当下的处境百分之百是政客与企业的错。这甚至都不能怪到我这一代人头上,或者是那些比我更年少的人,总之过错不在于年轻人。这百分之百完全是企业和政客的错,因为他们明明有机会去做些什么,却没有做。他们手握权力,却放任形势恶化,然而我这一代,还有比我更年轻的人,却要承受这一切。现在是 2019 年了,而人们仍会因为这些企业污染了空气、水源及各种资源而死去。他们非常有必要退后一步,看看自己能做些什么,而不是由我们这些年轻人来收拾他们留下的烂摊子。我才 16 岁,我本来不应该在人生的这个阶段担心这样的问题,我应该担心高中里的事情。应该负责解决问题的人是他们,不是我。
说说可持续时尚,你是如何挑选衣物的?
我十分节俭,而且是家里最年长的孩子,所以没有人会把旧衣服留给我,但我在学校里有很多朋友会卖自己的衣服,我常常从朋友那里买到很多 T 恤衫和上衣。我会确保自己买的是一些耐穿的衣物。我试图购买可持续时尚的衣服,但那些特别贵。这些单品的价格都在 40 美元以上,对我来说很勉强,我是个还没有工作的高中生。


说回跨领域的环保主义,以及气候危机对有色人种造成的不成比例的影响。我知道你肩负着很大的责任,想要让人们更加关注这些问题。你希望那些支持你的人和其他人做点什么来给予你帮助呢?
首先要做的往往是后退一步。我加入过一些几乎完全是白人的团体,那些人拒绝后退一步,因为他们不想失去主导地位。掌握特权与权力的人不想后退,正是由于这些人的领导,才导致原住民、黑皮肤以及棕皮肤的人被忽视了。我一直觉得,让那些并非经常被提及的人得到媒体关注也是一种很好的做法。
人们会在 Instagram 上问你哪些问题?
经常有人问我:“你是如何开始参与进去的?”很多人是为了出名而做这件事情,所以很多人会问我:“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粉丝的?”或者:“你是如何获得媒体关注的?你有没有什么可以分享给我的联系人吗?”
在我的 Instagram 上,人们会问我:“我很难一直怀有希望,你是怎样在如此糟糕的时刻保有希望的?”我觉得人们现在已经无法接受更多新闻了,因为那些新闻都不是好消息。当人们问我“如何保持希望”的时候,我能给的唯一答案就是,你得真正去做点什么。人们的价值观与实际行动之间有着差距。因为人们都得上班,得养活家人,得念书或者做其他各种事情,从事的事情指向的价值观并不一定是大家期望在未来看到的那些。所以,对我来说,最好的答案是在你正在做的事情以及你拥有的价值观之间架起一座桥梁。朝这些价值观靠近的任何举措,都是向前迈进的巨大一步,这就是你保持清醒理智、怀着希望继续生活下去的方式。这样你才会觉得自己是解决办法中的一部分。
我在日常生活里会尽量回收、堆肥,并且在出门时携带可以重复使用的物品。但我认为我们不应该让人们对自己做的各种事情感到有压力。人们很容易对那些使用塑料吸管或塑料水瓶的人生气,但实际上,你应该气的是那些企业巨头。小小的一个行为尽管对环保有益,却不一定能改变全局。知道人们在不断尝试、不断努力,看到人们做着那些对环保有益的事情,听到新的候选人与政客的声音,这些让我明白,我并非独自在做这些事情,我并非孤军奋战。成千上万的人也对此感到害怕,而这给了我希望,因为我知道,我们并不会就这么放弃。
- 摄影: Heather Sten
- 翻译: January Yang
- 日期: 2019-0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