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下午
4:45
在对时间无感的日子里,15 位朋友分享了他们的此时此刻

时间是什么?今天又是星期几呢?这是第几天了?我们邀请了 15 位艺术家与作家在星期五下午 4 点 45 分记录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并与我们分享。在全世界的人们都身不由己陷入漫无止境的隔离期时,我们希望用这种协作式的记录,在这段缥缈又不真切的时光中,让每个人花一分钟即时写下各自的心境,为大家提供几分慰藉。

Tavi Gevinson,作家、编辑 & 演员
今天下午 4 点 45 分,我在观看一段视频,完全沉迷其中。视频里,网红 Doug Middlebrook 对着口型,模仿已故著名影星 Carrie Fisher 对一名委婉询问她体重的女子致以温和的吐槽。他的呼吸节奏完美无瑕,对她的嗓音也拿捏有度,十分引人入胜。这让我不禁想去重温 Fisher 写的《来自边缘的明信片》(Postcards From the Edge)。这是有史以来最了不起的自传体小说,在她面前,美国作家 Ben Lerner 甘拜下风,加拿大作家 Rachel Cusk 也难以望其项背,至于英国作家 Olivia Laing,那更是不值一提。好吧,这些作家我都喜欢,但《明信片》一书真的独树一帜,算得上是自我隔离期间的上佳读物。


Maia Ruth Lee,艺术家
今天特别悠闲。4 点 45 分左右,Nima 身处垫子搭建的城堡之中,刚刚从小睡中醒来,正在研究爸爸的乳头。

James Flemons,时装品牌 Phlemuns 的设计师
这一刻,时隔多日,我终于出了门。我要去洛杉矶市中心,为我的样品生产线以及洛杉矶市的口罩生产等事宜参加一个简短的生产会议。大家都心怀焦虑又神经过敏,这种心理状态让人坐立难安,但在过去几年间,身为设计师、企业家兼公司合伙人的我,其实一直是这样度过每一天的。我很庆幸自己的世界并没有完全停止转动,而且,我从事的工作还能帮助减缓病毒的传播速度。做我们这一行的都习惯于快速进行独立思考,找到在资金与资源匿乏的关键时期的生存与发展之道。我对未来充满希望,但也对如今的全球现状以及大家的遭遇感到非常紧张。

Josh Gondelman,喜剧演员兼作家
由于纽约颁布了“就地避难”条令,我妻子和我最近吃晚餐的饭点跟老人院的一样。因此,4 点 45 分时,我刚开始准备当晚的餐点(“当晚”这一概念在此处十分宽泛)。我会炒蛋,加入各种蔬菜和肉,再拌入混合类芝士,每周都会这样做三到四次,我感觉自己像是在经营一家酷圣石冰淇淋店。我算不上是“大”厨,但在过去的几星期里,我已经掌握了把鸡蛋炒至松软的恰当火候,我还知道干煸西兰花的最佳时机,让我们想吃的时候就能立即吃到。在这种时候,想要达成某些事情(乃至任何事情)的机会显得十分渺茫,厨艺上能有所长进显得像是一种小小的胜利。

Devan Diaz,作家
我戴着钻石躺在床上哭泣。这是一条心形吊坠项链,钻石镶嵌在吊坠中,微微凸起。项链的钩子上写着“14K PERU”。项链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十五分钟后,她就要登上班机。我一直以为她多年前就已经卖掉了自己的饰品,但她坚称项链是其中最后的一件。珠宝 —— 穷女人的救急金。我一直以来都不太懂得如何妥善保管这样的礼物,很害怕今后无法善待这条项链。这是一份提前多时的生日礼物,我知道母亲是未雨绸缪。对于一名 63 岁的哮喘患者来说,家已经不再安全。我则留在了纽约皇后区,置身于疫情的暴风眼中。

David Zilber,厨师 &「Noma 发酵实验室」餐厅负责人
16:45,我躺在白天专用的床上,享受着面朝哥本哈根市中心的窗户射进来的阳光,阅读《蚊子:人类面对的最致命掠食者的文明史》(The Mosquito: A Human History of our Deadliest Predator)。这本 500 页的大部头我其实已经读过半了,这种时候继续读下去似乎正当时 —— 在等待一场疫情过去的时间里,阅读人类历史上的各种战争,这些战争不仅发生在人与人之间,还有我们与看不见的敌人恶性疟原虫(Plasmodium falciparum)之间的战争。这正是导致人类罹患疟疾的原生动物,而每年,大约有 50 万人死于疟疾 —— 大部分病例都出现在非洲地区。天气正逐渐转好,灰蒙蒙的天空逐渐转晴,而我则整日待在家中。在这样的时刻,我很难将这场四处横行的疫情视为地球历史上的某种重大转折,这不过是地球历史进程的一部分罢了。尽管当下的局面很糟糕,但我很高兴自己能置身其中。

Jazmine Hughes,编辑兼作家
我拆开了上好的邮票。

Darcie Wilder,作家
我完蛋了:我把手机放在了门口一个原本装快递的空盒子里,又把盒子扔在了一堆用过的酒精消毒湿巾纸下面(如今这些湿巾纸早就已经被我用完了)。以前从外面进屋之后,我会把我的吉娃娃的脚爪擦干净;而现在我会在还没进门前,就把它的爪子浸泡到我手心里的免洗消毒洗手液里。我怀念我的手机提醒我记录下此刻正在做什么发出的闹铃声,因为我突然今年第一次有了想要去跑步的冲动。我的衣柜里还有跑步穿的运动服,但我找不到腰包或是其他适合跑步时用的包。我停掉了健身房的会员,反正现在健身房也不开门了。通常我去健身房的时候都只会带几件东西,或是把东西装在一个比较精致的包里,挂在跑步机的扶手上。我把床移开,好进到它后面的橱柜里去。但腰包并不在里面,有的只是几堆我妈小时候看的《南茜·朱尔》(Nancy Drew)的书。我刚刚把整个公寓都整理了一遍,我不知道它还能在哪儿。那是一个 Arizona 绿茶促销送的腰包,是一位朋友几年前送给我的,装在包装袋里都还没打开过。我在台灯旁边角落里的一罐巨大白色涂料后面找到了它(自从重新整理之后,橱柜里已经没有放这罐涂料的地方了。等一下,除非我可以……)。我停下来看一下电脑上的消息,一个晚上 7 点的电话之约被提前了。我把手机消了一下毒,看到了提醒我记录自己在做什么的提示。跑步被我推迟(取消)了,但我穿着跑步服,挎着新找到的腰包拍了张自拍,还拍了一张电视上正在播放着的《锦城春色》(On the Town)的照片。那是我看过的唯 一一 部音乐剧。我的朋友前一天晚上发了一小段这部音乐剧的视频,用来对比我在空荡荡的时代广场上直播时的视频截图。为了避免显得自己无知,我问我爸那是哪部音乐剧。坐在信号最好的角落里,我开始打电话。

Phil Chang,创意总监
—— 感激我还有项目可以做。
—— 通过更新我的 Instagram Stories 来面对、理清、搞明白、为后世而纪录(或是前者皆有)为什么事情似乎可以无止尽地变得越来越糟。
—— 哀悼我在纽约最喜欢的餐馆在疫情期间为了生存而被迫变成永久的半杂货店兼外卖点。
—— 抑制住想要把公寓里所有眼下靠放在墙边的裱好了画框的作品都随意挂到墙上的冲动。
—— 看着人们在《动物之森》(Animal Crossing)里建构的各种疯狂的东西。这部游戏已经从小众经典变成年轻人群中的绝对主流,他们在游戏中学习了解并试图逃离新自由主义共识,而这种逐渐为人所熟悉的共识已经(永恒地)摧毁了我们好几代人。
—— 考虑要不要用我那把从大学毕业后就没再用过的理发推子把头发剃光 。
Michael the III,某个人设
下午 4 点 45 分,蒙特利尔,我正在家中的办公室工作。在周围没有同事可以炫耀我的良好坐姿的情况下,我可能找到了坐在人机工程学椅上最不符合人机工程学的姿势。这坐姿很像一只随性以不对称姿势栖息着的滴水嘴兽,而且要是我再保持这姿势久一点肯定就会开始腰酸背痛。从我的桌子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厨房,事实上它几乎就在厨房里,如果我实话实说的话。但同时,它又不在厨房“里”。这里的一切都是开放式的。在我身后,Xavid 正在看一档我以为是《天桥骄子》(Project Runway)的电视节目,但刚刚我听到有人直言不讳地纠正我说:“这是《入选》(Making the Cut)。”不用看现在几点,我也一样知道现在是周五工作日快结束的时候,因为我不停地看向厨房。那是我居家办工结束之后会立马前往做饭、打扫,或是找零食吃的地方。两周前的我(那时候的我还不习惯宅居文化),在这个点很容易就能一口气吃掉半包小金鱼饼干。但今天当我在看向橱柜的时候,我已经不会再想着小金鱼饼干了。因为,没错,我已经把它们都吃完了。现在我已经清楚地意识到,我吃得越多,就越需要经常出门活动。今天早上我告诉自己说,“一天一苹果。”不去考虑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是否会让我感到心安 —— 我不太确定。

Claire Milbrath,艺术家
此刻,我正在做针线活,我想要做一个没有花纹的纯棕色马儿公仔。我尚未蓄积足够的动力去绘画或工作,但我还是不想让自己的双手闲下来。缝纫或者烹饪这样的家务劳动很适合这样的时刻。

Natasha Stagg,作家
我刚发送了几封邮件:一封关于索要冰箱的替换零件,另一封是写给某家品牌的,我为这家品牌撰写广告文案。我的男友也在用电脑,他正使用音乐制作软件 Ableton 制作“天使的噪音”,想要借此从填写失业保险申请表格无休无止的套话之中抽离,休息一会儿。纽约的“就地避难”条令(其实更像是种建议)让每个人都感到不安,而我写下的所有文字读起来也显得很刺耳,也许,这是因为我通常写的都是一些我难以预见的经济崩溃引发的灾难。

Danny Bowien,餐饮界人士和时尚达人
电话会议。如果计算一下我一天里有多少时间是花在等待问题的答案上的,结果应该会很有趣。或者至少说,什么时候那些问题可能会得到答复。我跟 Mission Chinese Food 餐厅的几位管理合伙人,以及我们的财务团队、律师和运营经理一起开了电话会议。现在我们正在申请小企业贷款,并尽力做好餐馆重新营业所需的准备,不管那会是什么时候,以及能开放到什么程度。一切看起来都挺充满希望的,有这样的团队成员和我共事,这让我感到十分幸运!

Mac DeMarco,音乐人
现在是下午 4 点 45 分,我正在捣鼓我的磁带录音机!
Lynne Tillman,作家
下午 4 点 45 分整,我正一边拨打着电话会议的号码,一边从地板上捡起几块乡村奶酪。但刚刚还不到 4 点 45 分之前(哈德逊的这座房子里,每个钟表都指向不同的时间),我正在看着勤杂工 Ray 和我先生 David 把一块 72 英尺长 x 48 英尺宽 x 0.75 英尺厚的木板扛上楼,然后放到我们的床垫下面。因为床垫太软了,而且我已经有好几天写不出东西,因为我不喜欢站着写作。而且我也不在乎海明威是不是能站着写作。因为如果坐太久我的背会疼,而且我睡的床垫太软了。我主要在想自己应该干什么,照理说我现在有这么多时间,但我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焦虑是会影响时间的感知的,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一天里的时间反而变少了。
- 文字: James Phlemuns、Josh Gondelman、David Zilber、Tavi Gevinson、Jazmine Hughes、Lynne Tillman、Darcie Wilder、Devan Diaz、Phil Chang、Michael the III、Danny Bowien、Claire Milbrath、Mac DeMarco、Maia Ruth Lee、Natasha Stagg
- 翻译: January Yang、OpenArt Studio
- 日期: 2020-04-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