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hn Waters：
另类人生导师

听这位邪典电影制作人、表演艺术家以及“恶趣味之王”谈他最新的励志作品

采访: Ruby Brunton
摄影: Heather Sten

自以为是不懂装懂的人（Know-it-all）最让人避而不急。被冠以“重口王子”名号的电影制作人、表演艺术家、视觉艺术家和作家 John Waters 近来新书问世，他将自己的这本个人励志类书籍命名为《Mr. Know-It-All》，这其中当然包含了一定程度的讽刺，但也名副其实。 Waters 向来保持着一颗永不满足的好奇心，他迷恋怪诞，热爱讲故事。在电影成名作《粉红色的火烈鸟》（Pink Flamingos, 1972）中，他让变装女王 Divine 吃起了狗粪，还和一只活鸡发生了兽交。

尽管 Waters 热衷于肮脏污秽，但事实上，他的电影作品得到了最权威电影机构的认可，这给了他极大的喜悦。作为作家，他有两部作品获评“《纽约时报》最畅销书”称号；作为电影人，他得到了林肯中心电影协会的认可，今年，他还会被授予瑞士洛迦诺电影节终身成就奖。不仅如此，他常年被列在各大学毕业典礼演讲嘉宾的邀请名单上。2015 年，他在罗德岛艺术学院（RISD）的毕业典礼上讲述了自己高中和大学时被停课和开除的经历，启发了许多人。他建议毕业生：“不要瞻前顾后，要勇敢地去改变、去重塑你自己，把自己塑造成那个你最害怕的敌人 —— 局内人。就像我一样。”

自上个世纪 60 年代以来，Waters 就矢志不渝地通过作品带给观众两重情绪：一边作呕，一边欢欣雀跃。他以艺术家身份开启的冒险之旅要追溯到 12 岁那年，彼时他主导了一台木偶戏，自此以后他就没有停止在艺术上的探索。事实上，“你做不到”这句话并不会打击他，反而对他是一种激励。与一般的人生导师不同，Waters 特别善于给人打气，激发别人的自信，或许是因为他这件事已经做了 70 年，又或许只是是因为他通常是正确的。只要问问 Joan Rivers 是否经喝过 Waters 的鸡汤，因为她看起来非常笃信 Waters，至少在介绍《Mr. Know-It-All》一书时是这么形容的，而且她还无比雀跃地告知大众，在节目结束后要去赴 John 的约 ——“和 John 在一起？他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我电话联络到了 Waters，他正好在位于自己巴尔的摩的家中，我们聊了聊关于人生导师的话题，以及他为何如此确定自己给出的建议是有价值的。

Ruby Brunton

John Waters

我特地穿衣打扮来给你打电话，尽管你看不见我。

那挺好，这样可以抵税。

祝贺你的新书《Mr. Know-It-All》出版。这本书被定位为“自助类”励志书籍，而且书里包含了很多人生之道。是什么激发你去写这样一本励志的书？

首先这不是帮助自己，而是帮助别人。我希望可以给年轻的电影制作人一些建议，去帮助他们找到方向。同时，我想把若干自己很着迷的话题抛给大众，并且希望以此激发人们去追求自己的兴趣和狂热点。

你认为自己的建议特别受欢迎的原因是什么？是什么让大家特别感兴趣？

人们希望听到极端的故事，而且只要我在前面带路，他们就会很乐意和我一起走进这个世界。我为他们带来非常不同的概念，比如如何收集一种新的艺术，如何在 70 岁时服用 LSD （人工致幻剂），如何最终击败死亡等等。通常，自助类书籍作家都相当主流，不极端，走中间道路，而且通常都带着宗教意识，但我可能与这些都相反。

这是一本非常诚实的书……

还好我的母亲没在有生之年读到这些。

在这本书中，你为那些身处自由教育理念家庭的孩子提供了很多的建议。你会给那些父母是特朗普支持者的孩子什么不同的建议吗？

我永远不会在自己的书中提及现任总统，因为这样就给书标注上了时间。我的所有书都还在印刷中，我不想标明任何时间。我很警惕，不在自己的书里放一些五年之后就没有热度、不再有趣的东西，更不要说，特朗普其实并不有趣。

这么说吧，我想知道你对那些父母是保守派支持者，自己却很激进的青年会给出什么建议？

好吧，如果你是一个激进青年而且还拥有那样的父母，你不需要我的建议。很明显，你已经叛逆了。实际上，如果你拥有自由主义的父母，但你却实在想叛逆，那么你支持特朗普就行了。

我认为孩子们想要界限，即便他们的父母任其自由发展。你的父母会给你界限吗？

我母亲曾经非常反对我抽……烟。

那是！当然大麻其实更好！我宁愿我的孩子去抽大麻，也不希望他们染上酒瘾。大麻只会让你蠢，但是酒精让你变得暴力。你从来不会在大麻吧里看到斗殴场面。

对于自己的作品和职业成就获得如此之多的认可与尊重，你似乎感到很惊讶。我引一段你说的话：“《粉红色的火烈鸟》居然在电视上播了！华纳兄弟在积极处理我的众多头衔，最经典的 DVD 发行商 Criterion 居然要重新发售我那些最重口的胶片电影，这种时刻，我还有什么立场去抱怨自己的电影发行不给力呢？”这些职业认可对你接受和评价自己的作品有影响吗？

它仍然是地下污秽，我只是从政府获得一些荣誉。我发现这略带幽默因为我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变化。《粉红色的火烈鸟》在电视上播放这件事到现在依旧让我感到震惊，因为他们问我，能否剪掉口交和人工受精的场景，我说当然可以，但是他们最后忘记剪了！你能想象吗？当你正漫无目的地检索电视频道时，突然冒出来一个正在唱歌的混蛋，这个想法太有趣了！哈哈，那个混蛋 —— 当然，我们俩仍是朋友！他会来参加我的圣诞派对，他现在和我差不多大，人们问我他是谁我就会回答说：“噢，他是那个唱歌的混蛋！”

那应该是你和他合作的第三部电影 —— 你的缪斯、终生合作者、令人难以置信的 Divine。他在 1988 年被《人物》杂志评选为世纪变装女王。你是如何理解 Divine 和你们之间的合作？你会不会觉得他为你带来了更多的观众，帮助他们去理解你的这种艺术形式，也为未来的变装女王跻身名流层打开了大门？

我认为是他改变和引领了变装女王的世界。在此之前，变装女王是那种无趣、过时的存在，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想要看 Divine。如今所有的变装女王都有个性，他们都很酷，所以我觉得这有 Divine 很大一部分功劳在其中。同时，我们也向很多新的观众介绍了变装女王。当然最初，不是所有观众都是同性恋，他们中有朋克、有哈雷骑手、疯狂的直男直女，他们都是社会的少数群体，但他们都是我的同志和战友。即便到现在，他们也仍是我的朋友。我的核心观众。他们，以及那些囚犯。

我觉得“疯狂的直男直女”这个说法很吸引人，甚至比“非正常的异性恋”更有趣……

关于这个提法，我在自己书里又进了一步！在关于性爱派对的章节中，我说同性恋男人和同性恋女人应该互相发生性关系，这样就有了新版本的“非正常异性恋”。

我想问你是否认为现在依旧有规则等待被打破。当你在节目上提出“劳动节后不能穿白色”这个观点的时候看起来态度非常坚定。

好吧，没有规则就没有风格。劳动节后你不能穿白色，感恩节前你不能穿丝绒，复活节前你不能穿漆皮。我相信所有这些都是不能被改变的规则，任何违背这些规则的人那一定是家庭教养出了差错。我的意思是，这不还有“冬天的白色”吗？羊毛、花呢，都很棒。但即使 Anna Wintour 现在在冬日里穿白色，我也会说，她大错特错了。

除了 Divine 之外，这本书还提到了许多你多年来一直与之合作的名人。这些人中有没有人会给你建议？你收到过什么非常糟糕的建议吗？

这些人都是我的朋友，我不会等到要制作电影了才特地去看他们。其实我们一直在互相提供建议。我不认为我有收到什么糟糕的建议，至少没有从我的朋友那里。他们的反馈中最差的也只不过是：“你不能这样做”，或“这不成”，或“你不知道该怎么做”……都是些好为人师的态度。我唯一得到的不良建议反而来自于我上过的一所所学校。

这本书里也抱怨了一些没有教养的人，比如我这样的，从经济舱偷偷溜进头等舱，只为使用更好的洗手间……

我也必须承认，我对指出这一点感到很愧疚！我履行了自己对经济舱的职责，坐经济舱一直坐到将近50岁。但是......头等舱的洗手间并没有什么好的！在飞机上，你最好不要上洗手间。

你书里的这个部分提到了自己正在尝试着读 Rachel Cusk 最新的一部小说。你最后读完了吗？你觉得怎么样？

我之前很喜欢她上一部作品。我最喜欢的一段是，她在飞机上，坐过道旁的座位。靠窗座位上的女乘客只有半张脸化了妆，她对那位女乘客说：“没关系，反正人们也看不到另外半张。”我觉得这真是一个非常精彩的细节。

好吧，显然你的阅读品味很高。你最近还在读什么？

我最近非常喜欢的书是这本关于所谓的“北爱问题”的书 —— 来自 Kevin Killian 的《Say Nothing, Fascination》。其他还有 Janet Malcolm 的新书，一部关于 Clarice Lispector 的传记，名为《Why This World》。我现在十分沉迷她的作品。噢，还有 Edouard Louis，我很喜欢他的《Who Killed My Father》这本书。还有，我刚刚读完了 Gary Indiana 那本乡村之声专栏作品集《Vile Days》。

什么样的衣服才能进 John Waters 的衣橱？

如果这件衣服看起来价值不菲而且它看起来有些奇奇怪怪，它就能进我的衣柜。我最中意的造型之一是一条 Yohji Yamamoto，它看上去就像浑身沾了猫毛，我穿它出去的时候，大家都疯了，因为它给人的感觉就是你完全没有意识到坐了一屁股的猫毛还穿着它到处走。我有另外一套来自 Martin Margiela的西装，它就像被水泼过一样，上衣的底部以及裤子上到处都是雨渍。

在你的《Role Models》一书中有一篇关于川久保玲（Rei Kawakubo）的文章让我着迷，你在文中谈论当你还年轻、朋克和崩坏的时候应该如何穿衣打扮，并且你说这是一个实验的阶段，你会去旧货店淘宝并且把普通的家用物品比如创可贴作为饰品。

当你老了以后，你在旧货店几乎找不到任何东西，你需要所有一切你能获得的帮助。但是，当你年轻的时候，你不需要穿设计师品牌。您应该怎么难穿怎么来，把最难的、最丑的搭配穿到身上，这样设计师才会来抄袭你。这些是我认为你现在最难穿的东西：贴布棕色牛仔长裙搭配抹胸上衣和牛仔靴。你必须得是超级年轻和时尚才能把这套衣服穿出意思！这就是你的任务，重新定义品味的好和坏，而这恰恰就是时尚，它结合了两者。

你现在在巴尔的摩的家中和我通话，一个有 60 万人口的小镇。什么吸引了你让你把那里当做自己的大本营，而不是搬到那些所谓的“文化中心”的大城市去？

这里的人口每年都在减少。人们都离开了，这个城市有点摇摇欲坠。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在这里生活很便宜，因此对年轻人也更友好，这里仍留有一丝波西米亚的文化风气。我在纽约有一套公寓，在旧金山也有一套，还有一套在普罗温斯敦，所以我并没有被困在这里，但住在这里让我与美国那些真正的人们在从事的工作保持联系。你可以住在任何地方，不再需要生活在纽约，而且在那里但凡要点燃个什么新的想法，烧的都是钱。我爱纽约，我喜欢去那里。你需要纽约，因为你要戏剧、艺术，以及其他很多东西，但请注意你不必再住在纽约。

除了你最近正在做的朗诵类节目之外，你还在为你最新的电影项目《水果蛋糕》寻找投资，这部电影据说有 Johnny Knoxville和Parker Posey 加盟。最近进展得如何了？

一点都没有进展。我的意思是，我确实已经收到写作剧本的报酬了，这部电影最后出品也不是没可能。我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朗诵节目、写书以及新书巡回展上。我总是有很多不同的工作。我在底特律的一个朋克摇滚俱乐部办了一场生日会，连续五年举办 Burger Boogaloo —— 这是在奥克兰的一个盛大的朋克摇滚音乐节。我也在写我的下一本书，一本叫作《Liar Mouth》的小说。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忙碌。但我喜欢忙碌。我好奇又多管闲事，而且我从来没有一份固定的工作。不过只要我能从好奇和多管闲事中赚到钱，我一定每天早上按时起床去工作。

Ruby Brunton 是一位来自新西兰的旅居作家、诗人以及表演艺术家。关注她的推特账号 @RubyBrunton ，阅读她最新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