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phie Mackintosh 微妙洞悉“直男癌”
因《The Water Cure》而获曼布克奖提名,却漠视“青年天才”称号
- 采访: Ruby Brunton
- 摄影: Ollie Adegboye

如果说“男性气质本身就是有毒性的”,那么这个世界究竟会如何?—— Sophie Mackintosh 的处女作小说《The Water Cure》正是构思于这一个恰合时宜的问题之上,从这一哲学探讨出发,可谓是“女权主义反乌托邦”题材小说中最为怪诞的版本之一。仅在今年,就已经有好几本同一题材的小说问世,其中包括 Christina Dalcher 的《Vox》和 Bina Shah 的《她入睡前》(Before She Sleeps)。加拿大著名作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Margaret Atwood)将 Sophie 这本书描述为“一个扣人心弦的邪恶寓言”。《The Water Cure》获得了 2018 年的曼布克奖(Man Booker Prize)提名,也让 Sophie 成了有史以来获得此项提名最年轻的作家之一。小说讲述了三个女孩子,确切地说,是三位年轻女性与她们的父母在一座岛屿上生活的故事 —— 在文中,父母分别为“母亲”和 “国王”(对“父亲”的恰当称呼)。通过专注于微观局部,《The Water Cure》以微妙的视角展现了一个让人心寒的、充斥着男性对女性施加暴力的未来世界。
通过检测男性在侵略性被大大强化后的种种行为,Sophie 揭露了权力掌控与向善之心间的矛盾。来自英国威尔士的 Sophie 之前在维珍集团(Virgin Group)当内容总监时,利用每天上班前的清晨时光,写出了的这个情节舒散却让人欲罢不能的故事,为她在文学界的初次亮相增添了讨论度。这位三十岁的作家对自己作为“年轻”作家的身份毫不在乎:“我觉得媒体特别热衷于‘青年天才’之类的想法,但这和一个作家的日常真的没什么关系,况且我也不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作家;说到底,又有谁在乎这些呢。”
我和 Sophie 通了个电话,聊了聊她的写作习惯和仪式感,还有她以爱之名的冒险。在这次对话之后,她的第二本小说已经宣布即将发行,同时她还在《纽约时报》的“现代爱情专栏”发表了一篇关于她爱人诊断出癌症的感人文章。对于这位年轻的作家来说,用非小说的方式将自己坦诚地暴露在写作中,是一次脆弱而治愈、收获良多的体验。我们非常期待在未来看到她更多的佳作。

Sophie 身着: Martine Rose 西装外套、 Acne Studios 衬衫、 Martine Rose 长裤及 Acne Studios 高跟鞋 顶图单品: Kwaidan Editions 连衣裙

Sophie 身着: Martine Rose 西装外套及 Acne Studios 衬衫
Ruby Brunton
Sophie Mackintosh
《The Water Cure》被拿来与 Naomi Alderman 的《The Power》,还有此类题材的鼻祖级著作 ——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 (Margaret Atwood)的《使女的故事》(The Handmaid’s Tale)等作品做比较。你一开始就想写这样一本书的吗?
没有,我本来想写一本与政治不相干的书。我只是想描写一个家庭的故事,这个故事会发生在一个油井钻机上,故事中的世界已经被淹没了,而这个故事是关于这个家庭怎样与世隔绝的。但在写作的过程中,我感到十分迷茫和愤怒。我觉得“男性气质本身就是有毒性的”这一概念非常恰当,也是我想要书写的灾难。我起初特别专注在写幸存本身,以及他们远离世界上其他人的生活。但现实世界的问题逐渐渗透到了故事里,让我不得不把它们写下来。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在推特上说《The Water Cure》就像是另一个版本的《暴风雨》(The Tempest),只不过普洛斯帕罗(Prospero)和女巫西考拉克斯(Sycorax)组队,通过“痛苦和对男人的恐惧”打造出了三个完美的女儿米兰达(Miranda)。你怎么看这样的解读?
其实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我更多地是在想《李尔王》(King Lear)。当你写第一本书的时候,很多东西都会混杂渗透进去。但是当她这么说的时候,我也觉得我的书确实有《暴风雨》的影子。人们对《The Water Cure》的反应和解读都非常不同,也是大家对这本书的反馈中我最喜欢的一点。而且只要能得到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的任何赞赏评价,都是特别棒的事。我朋友在推特上圈了我,评论说:“卧槽,你看到这个了吗?”我当时就惊呆了。我特别欣赏她对女权主义异托邦文学领域的新人作家的大力支持。

Sophie 身着: Acne Studios 大衣

Sophie 身着: Acne Studios 西装外套及 Acne Studios 衬衫
我刚刚在读一篇关于今年早些时候被谋杀的巴西女权主义运动家和政治家 Marielle Franco 的文章,以及新任总统雅伊尔·博尔索纳罗(Jair Bolsonaro)说过的一些关于女性的话。看起来男权主义和针对女性的男性暴力确实是和极右主义的兴起关联不浅。
男权主义是极右主义世界观的重要组成部分,因为后者的核心价值在于所有权、掌控、以及让你呆在你该呆的位置。像 Richard Spencer 这样的著名的极右主义人物有家暴史,或是像在英国这里,Tommy Robinson 攻击了在一场家暴中保护他伴侣的警察,被判入狱,我并不觉得惊讶。我记得英国脱离欧盟那会儿,正是我开始写《The Water Cure》的时候,突然间人们开始大肆宣扬种族歧视、男权主义和恐同的观点,而且不觉得有问题。我不得不想,这些人抱有这样的观点有多久了?他们等这一刻等了多久?现在英国脱欧导致的混乱愈演愈烈,人们也开始抛开伪装的面具,我们也开始意识到极右主义政策正在全球范围内渐渐扩张。如今他们已经不再遮遮掩掩,甚至连假装都不假装了。像布雷特·卡瓦诺(Brett Kavanaugh)这样有权有势的男人,即使被控性侵依然不受影响当选大法官这样的事件在发生;或是像在爱尔兰的堕胎权公投中,保守派做着让人格外不适的反堕胎宗教洗脑宣传。这还都只是最近的两个例子,都是同类丑恶行为的一部分。
在你的小说中,母亲和国王作为家族中的看护者,用严格的仪式来养成姐妹情谊、忠诚与保护。你是怎么想到这些仪式的?仪式在你的生活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仪式这东西背后的灵感是来自维多利亚时代用来治疗女性歇斯底里症的古老疗法。当时的人认为是感知性的情绪是可以用物理性的方法来治疗的,这跟我们今天会通过做一些特定的事来控制自我情绪的关系,以及人们会如何过度使用这些东西都有关联。还有能量的概念,我们如何控制或压抑自己的能量,而其他人又如何能操纵这一点。我希望这本小说是开放性的,但里面的男人确实学会了如何利用这一种恶疾。

我在想,女性是真的有病,还是真的只是受够了……
你是在说现实生活还是小说?(大笑)
小说的叙述中穿插了若干个爱情故事。故事里的姐妹们被教导要远离男性,但当男人最终出现时,她们却无法做到这一点。我记得里面写 Lia 想起一位“深受创伤的女人”说过的话:“是那些连自己都不了解的男人才会希望你过得不好,这类男人是最危险的。他们会以爱的名义让你退缩,并因此多愁伤感。这种男人才是最仇恨女人的。”
这句话让我想到那些很会演戏的男人,他们会说:“我爱女人!我爱我的母亲,我爱我的姐妹。”他们甚至还相信自己所说的这些话,但行为上却表现了恰恰相反的理念。Lia 之前从来没有恋爱过,她不知道爱情是什么,对恋爱规则也没有任何概念。人有时会忘了爱也可以具有很强的破坏性。我们眼中琐碎的一些小事,也可以带来世界上最深远的影响。
书中对于布料的描写十分详尽,有白纱、浅蓝亚麻布、棉质西装、沾上了血迹的床单和窗帘……
我是个特别视觉化的作家,也非常喜欢时尚。我曾经花过一小段时间学怎么做裙子,大概学了一年。我觉得我写作的时候,眼前会呈现每件事物的视觉画面,看到它们长什么样,就像在我的脑子里放电影一样。这些画面对我来说是很有质感的,我在写作的时候也会想要看到和感受它,面料之类的东西就反映了这一点。

除此之外,Hamish Hamilton 出版社刚刚宣布了你的第二本小说《Blue Ticket》将会在 2020 年出版。“博彩赢取做母亲的权利”这个概念似乎是在呼应政府对女性健康和生育的控制监管。关于这本书目前的进展,有什么能透露的吗?还有,你是如何腾出时间进行写作的?
与其说这是一本反乌托邦小说,我觉得它更像一本“平行宇宙”式的小说,讲述着一个特定的、怪异的、超现实的公正世界。读者会想问一些显而易见的问题,比如:为什么是博彩?谁来做决定?但事实上,我并不想要专注探究这些问题,我更有兴趣讨论:当一件你不能控制的事情对你整个人生道路产生了影响,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中到底意味着什么。我还想探讨自由意志与期待的概念,以及当你的身体不由得你控制、让你觉得陌生时,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至于如何找到写作的时间,我写《The Water Cure》的时候还在做着一份全职的工作,所以我总是在工作时间之外抽空写作。今年在时间安排上,作为一名自由职业的写手,我有了更多自由,因此要比以往都更有条件把写作放在首位。我会开始做自由职业是因为想要有更多的时间去写作,所以我对自己非常严格,害怕最后会毫无成果。但更重要的是,写作让我对自己负责。写作一直都是我最大的慰藉,最纯粹的乐趣。所以在这样一个充满焦虑、精彩纷呈又让人心碎的一年里,写作是我的港湾。
你认为文学的作用是什么,特别是那些反映我们现代社会中当下政治状况的文学?你如何看待女权主义反乌托邦文学的热潮?
我认为文学能帮助我们理解事物。它能帮助我们变得更加……好吧,我们不需要更加愤怒,我们对相关的新闻报道已经足够愤怒了。但我希望文学能帮我们找到一点希望,或是让更多人想一想这世界到底在发生着什么。文学让我感到不那么无助,让我在每天的日常生活中不那么感到无力。另外,我希望它还能带来团结的精神。当我知道还有其他人也有同样的感受和类似的回应时,我就不再觉得那么孤单。
Ruby Brunton 是一位游牧作家、诗人和表演者。其更多信息请关注推特账号 @RubyBrunton
- 采访: Ruby Brunton
- 摄影: Ollie Adegboye
- 造型: Justin Hamilton
- 摄影助理: Yomi Adewusi
- 妆发: Min Sandhu
- 特别鸣谢: HTOWN Studi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