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nglepussy 体会与体验
这位说唱歌手兼演员谈她的艺名、治愈以及纽约的缙绅化
- 采访: Maya Binyam
- 摄影: Eric Chakeen

Junglepussy 会在讲完笑话后被自己的笑话逗得开怀大笑,像是个称职的喜剧演员。想要重现与她的对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部分原因在于她讲话的语气总是和她所谈及的话题相悖。这种特质通常会被称作是反讽,但在她身上则纯粹是因为她表情过多。她的妙语连珠就像她的歌词一样,超越了形式本身。她在歌里把对男人下体的渴望和与之有关的玩笑进行押韵(在《Long Way Home》中她轻声唱道:“感受你的下体,放进我的腋下”),并为老一套赋了新的生命和实践方式。在 2014 年发行的《Stitches》中,她说唱道:“如果你跟我男人乱搞,我就让你皮开肉绽”。而在去年发行的《I’m in Love》中,她又反过来唱道:“我爱上了你的男人/我跟你的男人幽会,一起唱歌”。
2013 年,她发行了最早的两首单曲:《Cream Team》和《Stitches》。一年后,她的混音带在Vice网站上首发。她迄今已经发布了两张录音室专辑:2015 年的《Pregnant with Success》和 2018 年的《JP3》。八月,她在 Andrew Bujalski 导演的《Supporting the Girls》中首次亮相大荧幕,还因此斩获了孟菲斯独立电影节的“年度表演奖”(Indie Memphis Act of the Year)。九月,她在 Terence Nance 导演的电视剧《Random Acts of Flyness》的当季剧终集中,首次以电视剧演员的身份与观众见面。十二月,我们聊了聊她的生活与职业发展。“我从没停下来过,”她告诉我说,“即使我要死,也会死得轰轰烈烈。”
Maya Binyam
Junglepussy
你的第一张专辑叫做《Pregnant with Success》,而你的第三张、也是最新一张专辑《JP3》,则是由你母亲命名的。你也曾经把对新专辑发行的期待和生孩子前的紧张时刻做过类比,所以我想先通过聊一聊你的母亲来开始我们的访谈。她对你的这些创作起到了多大的推动作用?
我妈妈是所有这些创作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她给了我很大的自由,因为她牺牲了自己的时间,去大公司上班。因为她给了我们稳定的生活,我才能去探索生活中所有我想要探索的事。这正正就是所有父母想为孩子做的事,也是他们移民到这里的原因。为此,我每一天都对她心存感激,因为我知道不是每个人的父母都这么支持他们的孩子,或是能给他们提供这样的支持。我一直跟我妈妈说:“我不认为我很成功,因为你还是需要去上班,去跟那些大企业里的蠢人打交道。在我能让你不需要再去做这些事之前,我都不算是成功的。”而她总是说:“这是我自己的路,和你没关系。你只要走出去,做你自己。”
我觉得很多移民到这里的父母,都有一种对自己孩子的未来职业有所规划和期待,至少我爸是有的。你母亲也会这样的吗?
肯定的。我爸的家族那边都是牙买加裔,他们大多都在美国,而我妈这边的家族则大都还生活在特立尼达岛上。我的祖父母之前在把家人移民到这来的过程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他们在东纽约区买了一栋能住下多个家庭的房子,于是大家就都来了。搬来这里的亲戚们都是护士、律师,真正的职业男女。就连那些我当年的同学现在也都是律师和医生。他们总是会说:“我们可以周六上午 11 点一起玩。”而我会觉得:“11 点那么早?!”当然,每个人的工作都是重要的,我也不喜欢有人会觉得别人的工作低人一等。
你家里对你做音乐是支持的吗?
我当初是瞒着他们的。我在纽约时装学院学的是销售专业,所以我家里人是知道我是个艺术型的人,他们以为我会成为一名设计师。高中的时候,我参加了一个叫做“血汗平等”(Sweat Equity)的实习,Marc Ecko 是创始人。这个实习项目一直贯穿了高中四年,我们每个人都为申请大学的设计作品集做了设计。我们学习怎么用电脑设计图案,怎么把它们送到工厂,怎么修改,然后再送回工厂,最后做成样品设计。我们做了一个包、一件大衣、一双鞋、一块手表和一顶帽子。所以我父母一直都知道我做过那些,也知道我很有创造力。当我开始做音乐的时候,我总说我是在做时尚和艺术。我不想告诉他们,因为我不知道这条路有没有戏,我当初真的就只是在网上分享我做的东西而已。

Junglepussy 身着: Helmut Lang 夹克、 Gucci 连衣裙、 Helmut Lang 半身裙、 Gucci 打底裤及 Miu Miu 高跟鞋 顶图单品: Sies Marjan 夹克、 Helmut Lang 高领衫及 Totême 长裤

Junglepussy 身着: Kwaidan Editions 大衣、 MM6 Maison Margiela 高领衫、 Miu Miu 长裤及 Proenza Schouler 高跟鞋
我猜父母那一代人不像我们这样能娴熟玩转网络,要跟他们沟通这些挺难的。
没错。我永远也忘不了有一天晚上我去纽约 Westway 酒店参加派对,这个派对当时都是在周二晚上举行的。然后我看到手机上我妈发来的短信说:“你去哪儿了?你是在跳脱衣舞吗?”我的反应是:“啥?脱衣舞?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在跳脱衣舞?”那大概是唯一一次她给我施加了压力。她总是给我发一些鸡汤短信,好像她刚刚领悟了这些道理那样。在那之后的一年后她发了一条很长的短信给我说:“我刚想明白了,Junglepussy 这名字没什么不好的。如果有人想要找你麻烦,你一定要理直气壮地让他们知道你没错。”之前她一直在说:“你在干嘛?”而后来又说“没什么不对的!”现在如果我有演出什么的,她就会要我“把钱赚到手”。我一直和我的父母说:“我不告诉你们我在做的音乐,是为了你们好。但如果你们非要知道的话,我想告诉你也无妨。”这就是我们的相处方式。
我第一次看你演出是 2014 年在瑞吉屋区(Ridgewood)的音乐场地 Transpecos。现场来了很多人,但氛围还是特别融洽,就跟邻里街坊聚在一起一样。当时你是和朋友一起进行的表演。再后来我看你的演出是去年十月,在布什维克区(Bushwick)的 Elsewhere,当时观众人数估计有之前那次演出的六倍,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场还是让人感觉……
亲密。因为那次只有我一个人演出。
随着你在网上和线下观众数量的增长,和听众保持亲密感对你来说还重要吗?
我觉得这种亲密感我营造得还不够。我在跟你们说着各种各样的事,但实际上又没有真正在跟你们倾诉。

Junglepussy 身着: Issey Miyake 女士衬衫及 Fendi 裤子
我猜我说的亲密感并不是指你需要分享私人生活的细节,而是指你和观众的沟通。你在布什维克的表演固然是一次现场音乐演出,但同时你也在给我们这些听众很多建议。
这是一项传统,是一次 Junglepussy 体验之旅。(大笑)我就是想要让自己所有的才能都在舞台上呈现。这是我从这次巡演中学到的:观众想要看到他们在网上所了解的那个我,所以我要保证把这个我带到现场的表演中去。我不能就只是一直在说唱,我们得聊天。所以我就一直在有说有笑的,就好像我们在一起玩那样。
因为你的网络人设,人们可能会对你有着特定的期望值和标准,你觉得这有阻挠你尝试新的东西吗?
并不会。我的态度就是,你们都在走下坡路,但我还在努力进步。所以要是你有什么不满,我可不在乎。我从来不会觉得:“哦,要是我这么做了,他们还会喜欢我吗?”每个人本来就是很多变的,那我倒不如就做我自己想做的。你们都喜欢那些下流恶心的玩意儿,不过信不信由你,我是不会变得那么放荡的。
人们常常认为《Satisfaction Guaranteed》和《Pregnant with Success》,跟《JP3》是截然不同的。前面两个专辑经常被用“愤怒”去形容,有时甚至被认为是充满恶意的,而你最新的这张专辑则更为自省……
我已经治愈了,不对,我还在痊愈当中。当我刚开始做自己的音乐的时候,我刚刚结束了一段感情,这就是那些怒气的来源。但后来我对自己说,如果你以为我还会把我的第三张专辑也献给一段糟糕的感情的话,姐们儿,那就真的很无聊了。所以在做《JP3》的时候,我知道我会抱以更开放的姿态。
但这种变化是怎么发生的?很多人走不出那个愤怒的心态。
当你厌倦了总是愤怒的时候,变化就发生了。那种情况下,你所做的音乐就不再有趣了。我做了很多演出,但我会觉得:“我为什么在说这些?”但人们喜欢,他们喜欢《Stitches》。但我觉得:不行,我再也不会表演这首歌了。我已经不爱这首歌了,我也觉得它也没有反映我最真实的自己,它反映的是我想要摆脱的那个自己。

Junglepussy 身着: Totême 大衣、 Sies Marjan 高领衫、 Gucci 迷你裙及 Maryam Nassir Zadeh 高跟鞋
我猜作为一名音乐人的窘困之处在于,有时你音乐的生命周期要比你的当下情绪更长远。也许你做了一些和你人生中某个特定时期有关的音乐,但人们却会一直听下去,而且一直想要更多这种类型的音乐。
我其实能感觉到人们想要我一直保持愤怒的状态,直到现在他们也还是这么期待的。我愤怒的时候他们都爱我,这也是他们对我作为一名黑人女性的期待。我给自己起了个 Junglepussy 这样的名字,他们就给我戴上了“咄咄逼人”的帽子。
你之前说过,人们不爽 Junglepussy 这个名字不是因为“阴部(Pussy)”这个词,而是因为“丛林(Jungle)”。
是的。有一个叫做 Black Pussy 的乐队,成员都是白人男性。就没人觉得他们的名字有什么问题。
天哪。他们做哪种类型的音乐?
你觉得我会去给他们的歌增加播放次数吗?(大笑) 但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觉得,Junglepussy 这个名字才最牛逼。想想如果我的名字叫 Blackpussy 的话,那可就逊爆了。这名字是我在纽约时装学院上学的时候想到的。我那时常常去淘二手货,然后买了一件带豹纹皮毛补丁的黑色毛衣。那会儿我刚做了个视频,就突然想到了“Junglepussy”这个词。我名字就是这么来的,真的就是两秒钟就想到的事,之后的一切都是从那一刻开始的。
你经常在你自己的 MV 和你发到 Instagram 的视频中一人分饰多个角色。为你自己和你的音乐表演,跟你在电影《Support the Girls》和《Random Acts of Flyness》中按照剧本和别人合作表演,有什么不同吗?
不同之处在于,在电影电视剧的表演里,我说的不是自己的话,而是别人构想的。而正因为我在实现别人的愿景,我就会很认真。我会梦到那些台词,一遍遍让它在脑海中盘旋,梦里也自言自语。但我做自己的东西的时候就会笑得不行,我会更自由一些,会尝试很多东西。但如果是别人的东西,我就会觉得:“主人,我是在这里为你工作的。告诉我应该做什么。”我很喜欢这种纪律感,这对我的音乐也很有帮助。当我在拍《Support the Girls》的时候,我会在休息的时候回到宾馆,接着做《JP3》专辑的收尾工作。在我去拍那部电影之前,我觉得这张专辑已经可以收尾了。但是当我每天都在演戏的时候,我又会想到了一些特别酷炫的歌词,所以我又创作了很多音乐素材。有时候把一些事先忘掉一阵,再回来用全新的视角审视它,也挺好的。
你还生活在东纽约区吗?
没有,但我在那里拍了我的上一支音乐录影带《State of the Union》。我的家人都还住在那里,但我已经不住那了。

Junglepussy 身着: Prada 高领衫、 adidas Originals 裤子及 Isabel Marant 靴子

Junglepussy 身着: Sies Marjan 大衣、 3.1 Phillip Lim 衬衫、 Sies Marjan 女士衬衫及 Stella McCartney 高跟鞋
自从你长大以来,那里有变化吗?
绝对的。我从没想过他们会把东纽约区也变得这么小资,可他们马上就要开始开发斯达莱特城(Starrett City)了,那里本来是纽约最没有受到缙绅化影响的地方。我就觉得,能不能不要去打扰这些人的生活?这种事真的让我很伤心。我对他们不肯放弃的态度挺震惊的,我也挺同情这片土地的,我总觉得:“姐们儿真抱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一直要对你刨地三尺。”这到底是在干嘛?我们能不能别挖了,还是说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地等着亚马逊的员工搬过来?与其造这些新的大楼,你们能不能给我带点新的男人来?那才是唯一需要来的。
我不认为亚马逊的员工……
我明白你的意思。要是亚马逊员工不能当天就把我的包裹送到,我是不会跟他约会的。但真的,当我开车到那附近看到这些大楼的时候,我满脑子想到的就是水管。我看到大楼就会想到墙里的虫子和灰尘,太恶心了。我不喜欢看到它们。
并且大多数的楼都很丑。
太丑了!他们尝试把这些楼搞得好看一点,他们想:“我们能做点什么?我们把窗户涂成黄色吧,再加一个你没法好好用的阳台。”我觉得这简直是个笑话!不过问题是,街区的老住户已经开始搬走了。他们没法在这里抚育家庭了,他们要离开我们,然后我们就只剩下这些楼了。
我不知道。我总觉得这座城市最终会变成一座空城,但却总还是有人从别的地方搬来。我记得还在上高中的时候,我没有意识这座城市已经开始变得小资。我的老师都是 20 来岁的纽约大学学生,我们都直接称呼他们小名,还会一起去吃午饭。我当时觉得这可太酷了,但那就已经是缙绅化了。他们不是纽约本地人,而且他们都是乘着 L 线地铁到学校来的。我那时候没有意识到,而是觉得:“哇,这太酷了,他们真的关心我们,在教我们全面的学习方式。”体育课的时候,我练的是瑜伽和巴西战舞,真的太小资了!我当时只是觉得那很酷,但我现在会觉得酷是酷,但真的太装逼了。就连我得到的那份实习,它被包装成一种机会,躯壳底下其实不过是缙绅化罢了。
我经常听艺人聊到音乐人要做的那些和音乐无关的工作有多累人。你喜欢做音乐创作之外的各种工作吗?比如像今天这样的采访和拍摄?
我喜欢的,这都是工作的一部分。这个夏天,我的一个朋友问我说:“你知道这是一份服务行业的工作,对吧?”你们都给我下了套,但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Maya Binyam 是一位生活在纽约的写手。她是《Triple Canopy》杂志的资深编辑和《The New Inquiry》的编辑。
- 采访: Maya Binyam
- 摄影: Eric Chakeen
- 造型: Miyako Bellizzi
- 发型: Andrita Renee
- 彩妆: Raisa Flowers
- 摄影助理: Jordan Zupp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