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m Gordon
在!怒!吼!
听艺术家、作家、音乐人畅谈她的愤怒和其他灵感来源
- 文字: Brendan O’Connor

Kim Gordon 跟我们这些市井小民没有差别:对于被困在家里的现况既难过又愤怒。她偶尔会带着口罩出门,在所住的洛杉矶 Los Feliz 区散步,或去商店迅速买些东西。她原本安排的春夏巡回演唱行程都取消了。 “我基本上是失业了,而且身边有很多人跟我一样,”她告诉我,“所有音乐产业的工作者,不管是幕后人员或其他乐手,大家都无工可做—— 这就是疫情造成的骨牌效应。”幸好,从去年秋天开始她就跟一个姪女住在一起,所以她不是孤身一人面对这场危机。 但是即便如此,Gordon 还是把大部分时间花在一边刷 Twitter 一边忧虑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上。
Brendan O'Connor
Kim Gordon
Gordon 在罗纳德·里根(Ronald Reagan)担任州长的加州长大,看着他一路废除社会福利、立法解散黑豹党(Black Panther Party)、嘲笑发起罢工的农场流动务工者。当大多数的同代青年把炮火对准里根的总统政权时,Gordon 和她的乐团 Sonic Youth 选择采取较为隐晦的手法 —— 引用她在回忆录里提到的比喻,就是致力成为“处于美国流行文化那道闪亮银河底层的透着幽光的暗流”。他们艰涩的艺术朋克歌词有时候会出现明显的政治立场(例如在《反法西斯青年》(Youth Against Fascism)这首歌中唱出”我相信 Anita Hill“),但那只是极少数的例外,大部分的时候,他们的歌词就跟琴弦一样,有着难以察觉的锋芒,默默地划开那道银河。
我是在青少年时期接触到了 Gordon 粗犷的音乐和孤傲的性格。那时的我还是一个来自新泽西州郊区中产家庭、生活无虞却愤世忌俗的孩子,在小布什第二届总统任期的政治氛围下,探索朋克摇滚和社会主义。Gordon 的言行和作品震慑了我,让我既惊艳又困惑。尽管她的音乐在艺术成就上深深影响了我,但我也从中感受到她拒绝表达政治观点的顽强态度,这一点让我很失望。从此,我花了很多年躲在地下室尝试不同的效果器、为吉他调音,以及编写一些跟全球反恐战争、失恋少男心有关的俗烂歌曲。
随着时间流逝,奥巴马上任又卸任,接着进入特朗普时代。我早已放下吉他,却从来不曾停止听 Sonic Youth 的音乐。到了 2019 年年末,Gordon 公开表态支持民主党的社会主义者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参议员 。她与朋友一起积极为桑德斯助选、主持电话拉票活动。即使后来新冠状病毒疫情爆发,她仍努力不懈,在 Instagram 上发布相片,宣传她透过视频会议软件主持的电话拉票(她还捐了 6 块钱给 Amy Klobuchar 的竞选活动)。
我们是在桑德斯宣布退选的隔天用电话进行这场访谈的。几周后,桑德斯会鼓励他异常死忠的支持者将选票投给预定候选人,前副总统乔·拜登(Joe Biden)。 Gordon 虽然心有不甘,还是会支持此决定。
Gordon 目前没有宣传活动:她的最新专辑(也是首张个人专辑)已在去年十月发行,而且如前所述,她取消了夏季巡回演唱。不过,我想知道这些助选活动是如何改变她对自己身为音乐人、公民、政治活动份子的看法。
令人稍感欣慰的是,连 Gordon 这么才华洋溢的人,我都能在她的声音中听到与身边朋友如出一辙的愤怒、困惑、失落 。这表示此刻没有人知道该何去何从,即使是 Kim Gordon 也没有答案。

Twitter 上尽是让人沮丧的糟糕内容,你为什么还想要加入?你发过很棒的推文,但你是大名鼎鼎的 Kim Gordon,你不需要透过 Twitter 帐号发言。
我也不知道!我停用了好一阵子。但现在,我觉得与其为疫情感到难过,不如化悲愤为力量,抨击那些资本家政客。
你近来讲话好像愈来愈直接 —— 藉由实质行动和音乐来对抗资本主义制度,态度甚至比你在 Sonic Youth 时期更为积极。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改变吗?
我想当时乐团 —— 和自己作为音乐人的角度 —— 认为刻意与众不同的行事作风是参与政治的一种方式。但现在,我觉得不能再退让。会发生这样的转变是因为我_真的_被伯尼·桑德斯感动了,再加上我对特朗普深恶痛绝。
伯尼·桑德斯昨天才宣布退出总统大选。你感觉如何?
说真的,感觉糟透了!但我想这大概是不可避免的结果。最令我震惊的一点是,民主党建制派和共和党建制派其实非常相似。这让前景看起来有些暗淡。
你说民主党建制派和共和党建制派很相似,是什么意思?
他们共享资本主义的企业化理念。他们都对华尔街财团唯命是从。民主党对文化、社会议题的观点比较进步,但他们的经济政策却不是如此。只要看看劳工阶级、穷人,甚至中产阶级的生活有多艰困就知道了。疫情爆发之前,人民就已经在苦苦挣扎了。伯尼的核心理念其实一点也不激进,反而是必要的改革。
拜登应该要明白,除非他能展现出自己和特朗普的真正区别,否则他是赢不了的。如果他真的想要吸引四十五岁以下的选民为他摇旗呐喊,他必须提出具体的政策,光说不练是没有用的。大家已经不想再听到奥巴马讲过的空话。
你会投给乔·拜登吗?
我必须投给他,但在他提出解决民生需求的实际作法之前,我是不会捐钱给他的。我会捐钱支持某些参与国会选举的候选人。
你是怎么加入桑德斯的竞选活动的?
我有个老朋友是他的竞选工作人员。当时他的团队来到洛杉矶,她组织了一场碰头会,邀请包括我在内的一些“网红”参与,希望我们可以影响舆论。我很不喜欢这个称呼。我这位诗人朋友 Elaine Kahn,她变得愈来愈积极参与助选,邀请我去主持电话拉票。我主持了几场,也参与了其他几场。
我向来乐于挑战权威,因为这么做感觉比当个生闷气的旁观者更有意义。虽然有时候我仍然只会在旁边生闷气。

你对于被当作“网红”有什么想法?你刚刚听起来不是很喜欢这个称呼。
我没有太多想法。我不想被归类成说话不经大脑的名人。我甚至不认为自己是什么社会名人。不过,我知道我的 Instagram 有大量纷丝,而且我开始收到很多正面回应,像是“很高兴看到这篇贴文,非常感动”,足以证明社交网络的确能影响人心。当我出面参与助选时 —— 我是个容易害羞的人,所以这对我来说其实是件挺痛苦的事,但我想要让其他人知道他们也有能力挺身而出。这才是重点。你原本觉得体制陷入一成不变的僵局、民主制度失效,仿佛一切没救了,此时伯尼的出现带来了希望。他打开大家的眼界,帮他们找回力量。
你以前有过这种体验吗?
上次体验到这种悸动是在六十年代,那时我还是个青少年,常常跟着人们上街反越战或支持教师罢工。我有一个学期都不用去上学(笑)。参加示威游行、与人民站在同一阵线 —— 透过集体反抗不公义来跟他人产生连结,那是一种很强烈的感受。

「但现在,我觉得不能再退让。」
你为竞选活动制作的一部视频与 Martha Rosler 的《Semiotics of the Kitchen》很类似,风格既古怪又俏皮,论述也值得深思—— 辩证探讨了性别、桑德斯以及其支持者。
那是我朋友 Elaine 的主意。我们一直想要为女性支持者取一个昵称,像是“伯尼宝贝”(Bernie Babes)或“桑德斯姊妹”(Sanders Sisters),可是听起来都太老套了。那些跟“伯尼兄弟”(Bernie Bros)有关的传言 —— 实在有够荒谬。我目睹沃伦(Elizabeth Warren)的支持者在 Twitter 上发表恶毒言论,但那也只是冰山一角。建制派新闻媒体 —— 像是 MSNBC、CNN —— 他们才是舆论走向的主导者。现在他们一昧地指责伯尼,但其实不管伯尼怎么做都会被他们骂。即使拜登输了,他们也会怪伯尼当初会为什么要出来选。他们不相信伯尼有实力,所以极尽所能抹杀他。
你认为艺术家和诗人在这种时刻该扮演什么角色?
坦白说,我不确定政治艺术能带来实质的改变。这类艺术比较像是在提供一种文化慰藉 —— 能够鼓舞遭到主流势力剥削的弱势族群 —— 不能引起共和党的共鸣,甚至连民主党建制派也无法理解。他们根本不在乎。艺术家的责任是提出问题。
照理来说,迟早有一天,我们会脱离新冠状病毒的威胁。你认为那时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我觉得国会如果不愿振作、做出正确的决定,不到一年人民就会拿起武器追赶他们。
你也会拿起武器加入他们吗?
哦,一定会。
为了使文意更加清晰简洁,这篇访谈已经过编辑和删节。
Brendan O'Connor 是一名自由记者,目前正在为 Haymarket 出版社撰写一本探讨移民、资本主义、极右派的著作。
- 日期: 2020-04-30
- 文字: Brendan O’Connor
- 制图: Camille Leblanc-Murray
- 相关图片提供: Kim Gordon
- 翻译: Pin-I C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