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是一座孤岛

眼前的画面极具张力：

Telfar Clemens 身穿一件红、黑、金三色的不对称网纱上衣，骑坐在没有装马鞍的马背上，卡其裤从大腿一直开衩到脚踝。马儿在沙洲上蹒跚地行走，Telfar 紧紧地抓住马背。在他身后，是赫然映目于海平面上的“女皇船长号”邮轮。在我们的对话中，这艘邮轮也一再被提及。

我专程来到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岛采访这位纽约设计师，采访地点同时也是他的同名品牌 2020 春夏大片的拍摄场地。然后，就像“女王船长号”和世界上无数人一样，我们发现自己陷入了困境。

“不准你靠近！” Telfar 尖叫着，朝远洋邮轮挥舞着他的拳头。摄影师大笑着，差点把相机掉进了水里。

我想跟 Telfar 聊聊在我们被困于此的六周里，我所听到的传闻：为什么他花了这么久才同意接受我的采访？是谁在“女皇船长号”最初获准靠岸后又更改这一决定，让她停在海上？这座基本属于该邮轮公司的小岛，在违抗停靠命令后将要如何生存？—— 以及我从当地人那里听来的关于这个地方历史的牵强故事。.

“我不怎么关心历史，” Telfar 脱光衣服，一边用一块绣了他名字缩写的毛巾擦干身子，一边回复道，“我只在乎未来。”

我边等在小屋外，边想着 Telfar 说的话，并琢磨着这座岛上有没有足够的防晒霜储备。

Telfar 戴着一对超大尺寸的绒线球从小屋中走出，穿着一件看上去非常柔软 —— 没有纽扣，但是带领子的冲浪衫。非常惊艳。

“Telfar 以其传奇的秀场闻名，一季又一季地在形式上推陈出新——你在走秀中最看重的是什么？”

“我会观察服装，看它们是如何运动的。”

“对于模特，你最看重什么？”

停顿并思考了一阵后。

“而且得要有意思，让人愿意和他们相处。”

“你们会经常聚在一起吗？”

“除了实际走秀的那 15 分钟之外，大家都经常聚在一起，那才是秀场的真谛。我们的很多模特都像是家人一样，我们的很多团队成员也都像家人一样。事实上，我们的很多团队成员真的本来就是亲戚。”

Telfar 指着自行车道旁一个正在嚼草的物体。

“嗨，你是公牛还是母牛啊？”他故意逗它，并大步靠近，手中甩动的大号剑桥红色皮包仿佛一面红色的斗牛旗。

母牛并没有动怒。

稍后当我们在海边的咖啡馆坐下来吃午饭时，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包里装的是什么？”

“不过是一点轻松的海边读物，” Telfar得意地一笑。“它们是为了拍摄准备的道具。”

Telfar 先从包里拿出了《Assata: 一部自传》（Assata: An Autobiography）。“我在 Instagram 上看到一张 Indya Moore 泡澡时读它的照片！”

有意思的是，在他手中握着的书里，Assata 正在加勒比海地区一个类似眼前这样的海滩边读着 James Baldwin 写的书，而 Baldwin 则为 Telfar 从包里拿出的下一本书起了书名。但我并没有跟他提及这些。

Telfar 背过身去开始读 Angela Yvonne Davis 写的《如果他们上午前来》（If They Come in the Morning）。

摄影师助理用双面胶把被风吹动的书页粘起来，我则安静地坐在一边欣赏 Telfar 穿的 Polo 衫的精美针织纹理。

我喜欢他把 Polo 衫反穿的样子。

午睡小憩后，当地“圣雷米环球小姐” 选美大赛的冠军得主加入了我们在晚餐前的游泳行程。

她穿着一件跟 Telfar 在马背上时穿的同款不对称网孔背心，不过是红绿黑三色的，而且长及膝下。透过宽松的针织孔洞，我可以看到她里面穿的比基尼。

当相互介绍认识时，她的头衔是“‘环球小姐’医生”。

我得说这让我刮目相看。

“她白天是妇科医生，晚上处理太阳能电站的工作，而且还是个模特！” Telfar 开玩笑说。

“恐怕他说得没错。”

“你应该去竞选总统！”我兴致勃勃地说道。

医生和 Telfar 突然不作声了，回到拍摄现场，他们向头顶盘旋的无人机操控摄像机挥手。

三周之后，已经没有人来打扫房间卫生了。餐厅，商店和学校都关闭了。一群当地的孩子在我们进行拍摄的酒店度假村富丽堂皇的公共区域玩耍。

环球小姐和 Telfar 从楼梯上走下来，分别穿着同款工装牛仔短裤。Telfar 搭配了一件袖子上装点着工装裤口袋的白色T恤。哇。

走到庭院中时，他先依次跟每个孩子问好，称呼着他们的名字，然后才跟我打招呼。他喋喋不休地细数着近日的拍摄日程安排——这次广告拍摄似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拍完。
“你还会想要回去吗？”我冒昧问道。

“回哪儿？”

他指出这里到处都是豪华的住宅，但却没人租住。

这一奢华般的占屋者据地幻想，让我想起了 Telfar 品牌的口号之一：“不是为你，而是为所有人。”
然而气氛还是很尴尬。
“这么做，政府会赦免你吗？”
“什么政府？” Telfar 一番诡秘的大笑。

我这才开始第一次意识到：

在圣雷米，我连一辆警车都没见过。

到达 Baraka 湾码头的时候也没有边境警卫。
入住 Palm Heights 酒店的时候也不用查看签证甚至护照。
使馆大道上甚至没有一家使馆！
有的只是尚未完工的大楼和一家大麻用品店。

我想说的是：圣雷米除了海岸线之外，没有非自然的边界。

“那是谁拒绝了‘女皇船长号’靠岸？”

“我，”坐在泳池椅上的圣雷米环球小姐突然大笑着说道：“我不相信国界，但我真的很在意界限！”

“我以为这次访谈是关于我的设计系列的呢，” Telfar客气地提醒我说。

她和 Telfar 前倾着倚靠在阳台上。Telfar 穿着一件手腕和腰部都有束绳的百威裹身衬衫，环球小姐穿着一条黑色的微喇叭牛仔裤，胸部用一条丝巾遮盖。

“生病和瘟疫之间的区别是什么？”圣雷米环球小姐若有所思地自问自答道，“生病是对身体的反抗。瘟疫则是对社会的反抗。”

“感情和感染之间的区别是什么？” Telfar 反问道 —— 突然，他亲吻了我的嘴唇。

这吻绵长而热烈，我感到了特别多特别多的情绪。“环球小姐”医生半开玩笑地捶打在 Telfar 的胸口，但并没有很用力。

烧烤的味道吸引我们来到了 Tillie’s 餐馆。

当我到达时，Telfar 正在镜头前假装给一条大鱼剔骨。周围看不到游客。员工和他们的亲戚跟 Telfar 的团队成员们在聊天。桌上凌乱地堆放着锡纸食物餐盘。

Telfar 和医生终于在我的餐桌坐下。
Telfar穿着一件黑色的挂颈式露背吊带衫，和一条设计地看上去像是滑落并露出了里面紧身四角内裤的黑色牛仔裤。正宗的时装设计师打扮。

我有一大堆问题想要问他们。

我想要听八卦。

而且我真的很想再要一个吻。

但是鱼已经烤好了，而且我们都饿坏了。
“这鱼是拍摄用的道具，” Telfar 解释说，“就跟《圣经》里的一样。”

晚饭后，我们沿着中心大道散步。在一条街上，有一排关闭的小木屋叫做“Clemens 的海湾”。

“这地方是以你的名字命名的吗？”

“连我自己的名字都不是以我命名的。”他嘟囔道。

我们站在空荡荡的街头，邮轮喇叭里传来的声音和“被遗弃”的度假屋中传来的声音交相回荡——度假屋里，员工和他们的朋友们在开派对。一架大钢琴正被从客厅里拖出来放到水池边的甲板上。

我注意到，没人在游泳。

“真正住在这里的人，从来都没在泳池里游过泳。”

时尚在这场危机后会变成什么样？你对 2021 年春夏季系列的计划是什么？迄今你有没有感到裁员的迫切感？你有没有读过现代货币理论？你有没有打算在 2020 年的总统竞选中投票。对于环境来说，这场危机有没有可能是件好事？就好像大自然在说，醒醒吧！对吗？

我听到远处好像有枪击般的声音，很可能是码头上有车走火爆鸣了。

自行车道远处传来公牛的哞声。

Telfar 点头同意说，“对于我们有些人来说，保持社交距离将会意味着……在更远的距离……保持更亲近的情感联结。”他的话像谜语一样在空气中回荡。

我被留在了一个十字路口，站在一场我未曾受邀的派对门外。

我在等待着，希望世界上的其他人也能品味到这一股具有感染性的情愫。

Sophia Al-Maria 是一位目前生活在圣雷米（Saint Remy）的撰稿人。她常为《Extravaganza》, 卡塔尔航空的机上杂志，以及 《Fodors》撰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