栩栩如生!
Gaetano Pesce 与他
变幻莫测的意象

意大利设计先锋与艺术家 Jessi Reaves 畅谈为创作而活的人生

  • 采访: Jessi Reaves
  • 翻译: Daniel Dorsa

Gaetano Pesce 于 1939 年出生于意大利的拉斯佩齐亚(La Spezia),但过去 50 年他都在纽约生活和工作。他的作品包含建筑、工业设计,以及那些针砭时弊的艺术品形式的家具 —— Pesce 持续透过大胆的美学来呈现更为宏观的社会、政治议题。他的模型和绘画被纳入许多世界知名博物馆的收藏,其中就有纽约的现代艺术博物馆(The Museum of Modern Art)、大都会艺术博物馆(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伦敦的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Victoria and Albert Museum);巴黎的蓬皮杜中心(Centre Pompidou)等等。他的设计风格鲜艳、欢乐、感性,而且永远出其不意。作为备受尊崇的意大利设计大师,他在长达 50 年的创作生涯中不断推陈出新,探索各式各样的媒材与主题。你可以在他看似平凡无奇的形式中捕捉到独特、讽刺、反设计的态度:一只大脚、一把用树脂浸透的布条做成的椅子、一台七彩小火车排出棉花制成的烟朵。他是一个非常冷静、坚决、对工作充满热情的人。在此,这位 80 岁的设计师与艺术家 Jessi Reaves 一起,在他位于布鲁克林的工作室,一起畅谈品味、老化、隐喻……当然,还有绝不能漏掉的话题:椅子。

Jessi Reaves

Gaetano Pesce

在我之前看的一个你的展览中,你的作品围绕“普瑞特椅子 (Pratt chair)”层层铺开 —— 是否可以请你谈谈这把椅子的故事。我注意到椅子上藏着很多意象,例如支撑椅子的托架是正在做爱的人像。

这把椅子表达出了沟通与讲述故事的意图。它与某种劳动有关,它代表不同的存在与思考方式:相信工艺的价值几乎跟宗教信仰一样,工艺是由技术知识构成的,和数学很类似,是一种计算。制作过程是爱的行为,是一种文化,是如同迷宫的神话,是科学,是拥抱,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是你热爱创作的证明。

你觉得你的作品有意图挑战传统定义的“好品味”吗?

我不认为这和好品味有任何关系。

这把椅子以及你的许多其他作品都是靠模具制成,但你将模具的使用方式推向另一个境界。我们通常用模具来复制物品,但你却懂得玩弄模具制作出来的内容,或尝试一系列不同的制作模式。

这没错,我喜欢制作有弹性的模具,让我能够破坏它们的形状,这样每一次制作出来的物品形状都不同。我认为违反常规是关键,如此一来你才能获得自由。我说的不是广义的自由,而是打破自我的设限。创作一旦重复,就代表你陷入困境了。

那你会如何解释意象的连贯性呢?你曾多次提到对于意象和抽象的看法,听起来跟你的设计理念一致:你曾说过你偏好通过意象来沟通,更胜于抽象的形状,而且意象对观众来说比较容易理解。

抽象非常接近于表面的装饰,整体而言仅仅是好看的组合罢了。毫无疑问,现代的沟通已经急遽演进为我们这个时代的特色,而艺术必须要将这一点纳入考量。我相信为了有效沟通,我们必须使用追随者能够理解的语言,而最直接的方式就是透过形象鲜明的塑像。如果我想要传达挥舞红旗的人会致使他人流血,我必须用塑像呈现出来。举例来说,我为德黑兰图书馆规划蓝图时,伊朗仍然受到沙阿(Shah)统治—— 这段历史也和我们的现况息息相关—— 那段时期的残酷血腥可以在我设计的建筑上看到。从古至今的独裁政权都是以雷霆手段压制弱势族群,直到他们无法再支撑这种体制,最终被击垮。这些概念很难用抽象的语言来表现。还有另外一个好例子:女人是男人偏见的囚犯,她们遭受长达数世纪的暴力对待。这也无法用抽象的作品传达。

我们时常看到你的作品中出现人群、头、身体的意象,但我觉得有些作品也很像画作。你对画画有兴趣吗?有喜欢的画家吗?

我觉得蒙德里安(Piet Mondrian)年轻时的作品特别有趣,杜尚(Marcel Duchamp)则是非常深沉。我认为米开朗基罗(Michelangelo)将矛盾展现得淋漓尽致,同时无法不羡慕达芬奇(Leonardo da Vinci)那天生的好奇心。我欣赏戈雅(Francisco Goya)作品中的政治性、乔托(Giotto)对进步和演化的兴趣、马萨乔(Masaccio)的痛苦、贝尼尼(Gian Lorenzo Bernini)在《Barcaccia Fountain》画出的讽刺、博罗米尼(Francesco Borromini)的明暗对比。还有未来派艺术家,我在他们的作品中发现新语言的重要性。

第一次认识你的作品,是透过书中的图片,但却让作为艺术家的我大开眼界,尤其使我了解到艺术与设计之间原来存在如此多元的可能性。我很欣赏你的作品透露出的自信与幽默感。你认为自己有不断在挑战设计极限吗?

过去 40 年来,我一直致力于让观众了解艺术的功能:画像是为了捕捉相似性,呈现地狱场景是为了树立对宗教教条的尊重,呈现性爱是为了让已经无法享受情欲的人再次感到兴奋,以此类推。然后,摄影的出现改变了一切。当艺术的领域被隐藏起来,只剩下文化这个面向,如何改变人对这些区分的定义变成最困难的工作之一。

「我对 Judd 的作品不感兴趣。」

Donald Judd 同样身兼艺术家与家具设计师两种身份,却将两类作品分得很清楚,你对他有什么看法?他主张与你相反的论证:艺术之所以为艺术,在于其充满目的的“无目的性”。

我对 Judd 的作品不感兴趣。现今的艺术界充满虚伪、偏见、僵化、陈腐的意见,因此导致想要创新、进步、实验的艺术家难以生存。

我在一定程度上同意你的说法,但同时也觉得目前对艺术的定义过于松散,什么都可以称之为艺术。我喜欢挑战那些区分,不过又多少想要保护某些艺术的纯粹,因为只有在这些少数的领域中你可以不按牌理出牌。

有一年威尼斯的冬天非常寒冷,Peggy Guggenheim 邀请我去她家作客。那栋房子白天是美术馆,晚上变成她招待客人的大宅。当我们穿着厚重的大衣抵达时,管家从我们手上取走大衣,转身就挂在一座贾克梅蒂(Alberto Giacometti)做的雕像上。我立即担心雕像会承受不住衣服的重量,但没想到它撑住了。因此那座雕像在美术馆白天开放的时间是艺术品,晚上则变成普通住家的衣架。

你似乎常常用隐喻来描述你的作品,其中一个例子是每当你提到我们所处的时代,你喜欢将时间比喻为液体,请问这个说法有什么含义?

我用液体来比喻时间,是因为时间的价值会升高、降低,像海浪一样接连出现、消失,而且时间是阴性的,如同女人的头脑一般灵活,不同的价值观可以共存、相互矛盾,但一直保持活跃的状态。年轻的时候,我被公立学校退学,因此被送到女校去读书,我在那里学到女性心理的运作方式。她们是创世纪中最重要的主角,拥有善于整合各种资讯、开放、足智多谋的特质。根据目前世界趋势的走向,我们势必要在危机与重生之间抉择,换句话说,就是在男性心理与女性心理之间做选择。

很有意思的说法。不过,有时候你为作品提供的叙述更为黑暗一些。你最有名的作品之一,是以女人的身体被铁链和铁球囚住的形象做成雕像,后来这个作品演变成流行艺术的一部分。或是以正在交往的男人与女人的脸做成柜子 —— 打开柜子他们的脸就会背对彼此,暗示他们没有在沟通。我说对了吗?

你的解释很好,但是比较负面。这把椅子的形象是在控诉男人千年来对女人行使暴力,囚禁她们的身体,把她们当作奴隶。这种情况不只在阿拉伯语系的国家很常见,在日本、非洲,甚至于最文明的国家中都屡见不鲜。事实上,这把椅子(UP5&6)的用意相当积极正面,因为它有指出问题所在。也许它能够引发革命,使我们停止虐待它这个象征着世界一半人口的形体。至于《Do You Still Love Me?》这个柜子,它呈现出一对爱人的脸,他们吵架了,但是当柜子的门关起来时,他们又和好了。其中一个人还问对方:“你还爱我吗?”

听起来你创作的主要内容其实不是设计,而是评论。这其中有多少是以你的人生经验作为比喻?你有试过不求因果、全凭感觉的创作方式吗?

很多作品都与我的人生息息相关,但大部分也是我观察现实后得出的一点所思所想,所以我知道自己为何要做出它们。有时候这个过程确实很私密。

Jessi Reaves 是一名艺术家,目前定居于纽约。她的作品通过重新定义和凸显家具的本质,挑战了”家具物件“的既定概念。其作品在众多国际知名艺术展亮相,其中包括了 2017 惠特尼双年展以及卡内基国际展。她由纽约 Bridget Donahue 艺术馆与伦敦 Herald ST 艺术馆支持。

  • 采访: Jessi Reaves
  • 翻译: Daniel Dorsa
  • 翻译: Pin-I Chu
  • 日期: 2020-03-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