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u Lewis:和世界一起蜕变
布鲁克林艺术家分享与物品对话的创作及生活心得
- 文字: Taylor Renee Aldridge
- 图片鸣谢: Tau Lewis

Tau Lewis 用找到的物品创造出了各种饱满的人物、自己的肖像以及真人大小的神龛。她大量运用柔软的材料,这与她在思考和直觉的启发之下赋予作品 —— 更确切而言,是作品赋予她 —— 的传统与知识形成了鲜明对比。她像是黑人长者常说起的那种天生聪慧的年轻人:她有一颗古老的灵魂。
Lewis 的创作核心是她对前辈及过往的崇敬。自学成才的她如今才 28 岁,看起来依然像个孩子一样懵懂,充满好奇,对人们奢侈浪费的行为乃至世间的动荡局势忧心忡忡。她天生有一种想要用仪式表达敬重的需求,这偶尔显得有点多此一举,但在大部分时候,则能为她带来更丰富的创造力。她的艺术风格与 Lonnie Holly、Joyce J. Scott、Thornton Dial 以及 Betye Saar 等艺术家的一脉相承,而她通过虔诚的研究以及对循环利用的热忱创作的作品也为她带来了成功。
2020 年即将结束的那几天里,我通过 Zoom 与 Lewis 交谈了一番。我得知她是天蝎座(我也是),因此深信我们能够跨过平淡乏味的客套话,深入探索天蝎座最擅长的那种直指人心的话题:超自然、晦涩、死亡、悲痛、苦难以及悲伤。尽管过去这一年里悲痛与苦难无处不在,Lewis 近来的作品却让我们看到了勃勃生机。她提醒我们,世界上依然充满生命,充满性,充满爱,充满婴儿,充满欢乐。身处新千年的低谷,我们依然怀有信念。

Tau Lewis,《交响乐》(Symphony),2020 年,再生革、棉絮、丙烯酸漆珠子、PVA 胶、金属箍裙、管子、贝壳、电线等各种再生和手工染色面料手工缝制,维度变量;顶图:Tau Lewis,《和声》(Harmony),2019 年,再生革、再生聚纤维、钢筋、电线、五金、贝壳、石头,丙烯酸油漆,39.5 x 47 x 35 英寸
Taylor Renee Aldridge
Tau Lewis
是否能谈谈你的作品是如何受到“非主力艺术”(outsider)一派的影响?
我感觉,有若干不同的渠道让我能与众多艺术家直接进行交流,比如 Lonnie Holley 这样的艺术家、Gee’s Bend 之类的拼布爱好者团体,或者各种真正参与灵魂生根收藏基金会(Souls Grown Deep Collection Foundation)的艺术家,像是 Thornton Dial、Mary T. Smith 以及 Bessie Harvey。我偶尔会被问及自己的作品与经历与他们的有着什么样的联系,我想,我们都出于需要,某种真实的需求 —— 而非欲望,试图打造某种环境,然后离开。
非主流艺术、庭院展览,这些元素在(美国)深南部其实已经成为一种不为人知的语言。各种极具扩张性且足以让人全然沉浸其中的作品早已占据了房屋所在的整片土地。这类作品得用各种琐碎的物品乃至日常垃圾制作才行,如果作品显得很有价值,就有被摧毁或受到破坏的危险。我特别热衷于这种借助现有材料进行创造的过程,手边有什么就用什么,丝毫不会感觉受到限制。如果你仔细观察非裔美国人社区和大西洋及加勒比海地区的黑人社群便会发现,大家都是创造者,黑人都是发明家。我们通过升级再造的方式创造了文化,这其中不仅有物质类作品,还包括环境、声音乃至文字。
「『尽其所能』的『能』这个字对我来说很重要,因为我会思考,我们要如何衡量一个人的道德标准呢?」
你最近举办的展览《道成肉身灵魂遍地绽放的胜利联盟》(Triumphant Alliance of the Ubiquitous Blossoms of Incarnate Souls)给我的最大感触在于其中的信念,以及通过乐观的态度重新找到自己未来的方向。是什么让你在当下这种时候依然怀有信念?
心中有爱就行。我就是以这种方式在世风日下的这个时代找到内心的方向。我创造的世界自成一体,其中的所有事物都含有意义。花朵绽放,以此收集数据,收集情报;它们聆听人类乃至万事万物。它们也会相互交流。花朵遍地都是,它们汇集的信息都集中到一处,继而分散到每一朵花朵之中,大家因此合为一体。绽放的花朵中都有着灵魂,这些都是尽其所能生活过的人们的化身。“尽其所能”的“能”这个字对我来说很重要,因为我会思考,我们要如何衡量一个人的道德标准呢?我们每天起床面对生活,我们致力于做各种事情,还会对各种事物存有坚定的信念,能够做到这些事情其实特别了不起,我们应该给自己更多的肯定和褒扬。
我最近还常常想到妈妈和宝宝们。我看见刚诞生的婴儿时感到特别心疼,因为我希望这些宝宝能拥有一个更好的世界,也因为这些母亲持之以恒地生活,因为每天都有新的人类降临到这个世界,这些事情都特别鼓舞人心。想象一下,要心怀多大的信念与信任才能做到这一点啊。
我记得自己小时候对于全球变暖的气候问题忧心忡忡,我当时跟我父亲有过这样的对话。我问他:“地球都要着火了,人们为什么还要生孩子?”我爸爸说:“着火倒不至于。看看人类都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看看黑人的经历,再看看我们现在的生活。我们并没有得过且过,而是更加欣欣向荣。人类就是这个样子。大家日子照过,总能找到出路。”
我近来情绪起伏不定。在特别艰难的日子里,我的大脑会变得特别消极,认为一切都完了,一切都结束了,世界末日就在眼前。我于是想:“如果有小行星即将砸中我的公寓,我可得来一杯酒。”
感到值得庆贺?
我会泰然处之,会觉得:“好吧,这就是终点。这下都结束了,大家都能松一口气。不会有更糟的事情发生了。”我们总是工作个没完,永远站在起跑线上。一旦摆脱了这些想法,我便重新体会到真正的快乐,也因此受到鼓舞,想要工作。
对于濒死的世界保持乐观这一点特别重要。我一直会重温美国作家 Alexis Pauline Gumbs 的《M 档案》(M Archive),她在书中构想世界末日之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模样,还描写了人类的身体将如何经历蜕变来适应新的世界。我去年抱过的那些婴儿尽管看起来和人类没什么两样,但我感觉,他们也许能够成为全新的生命,能够在我们无从想象的未来环境中活下去。
这真有意思。毫无疑问,进化这件事每分每秒都在发生。创伤会代代相传,连焦虑之类的情绪波动也会代代相传。谁又能十分肯定地说,复原力和勇气之类的力量不会随着眼下世界上发生的一切同时显现呢?
我最近观看了加拿大诗人 Dionne Brand 的一场演讲,内容关于诗歌如何超越时间流传开去,以及诗歌将如何在未来持续存在。从这个意义上而言,诗歌是如何对你的视觉类作品产生影响的呢?
(诗歌)最早通常是情书,人们通过作品交流,或与人互通有无。对我来说,我的作品不仅仅是雕塑,也不仅仅是肖像,这些往往也是我们对祖先、神灵、故事及寓言示以敬意或报答而打开的传送门。当我们进入这些传送门时,需要怀有敬意和善意,要表现出接纳的姿态,要敞开双臂迎接。这些诗歌仿佛是我通过传送门递出的小纸条,是我尝试建立沟通的方式。我还会把我的雕塑视为开放的容器,以此邀请各种神灵前来安身。我希望能有所回馈,报答的方式之一便是通过文字。我也能靠雕塑传递这张小纸条。我既可以将纸条嵌在雕塑内,也可以随身携带,借此回忆我经历过的时间和去过的地方,我与雕塑作品共同度过的时刻、谈论过的事情,以及我们共同拥有或者我感受到的各种体会。

Tau Lewis,《我听到黑洞深处传来心跳声》(I heard a heartbeat down in the black hole),2019 年,再生革、硬件,93 x 89 英寸
你频繁提到与物品交流。我很好奇,有哪些物品与你有过交流,你又是如何聆听的呢?
关键在于如何建立渠道。我在工作室里保存着五花八门的物品,比如一桶贝壳,还有一些可以用来创作的金属物品,以及一些树皮。然后是衣服,好多衣服,还有捡来的各种东西,珠宝之类的吧。有些东西我存了好多年,但就是感觉不搭调。我不久以前刚跟人聊起过,有时候,我们在创作中要懂得取舍,要避免思考,凭直觉判断。与我们预想中不同的是,如果想在创作中用到捡来的物品,我们所有的感官都必须保持敏锐及开放。
举个例子,我有个朋友把自己的发辫捐给了我。那是两年前的事了,我至今没有解开那一捆发辫,因为这样的物体承载了太多信息,让人一下子有点难以消受。当我把发辫拿在手中,我感受到一股粘腻、牵扯人心又充满渴望的感觉。来工作室做客的人要是听我说起“物品会说话”的事情,间或会摆出一副屈尊附就的态度。物品怎么不会说话呢?我用这类材料创作,有时会觉得特别疲惫,也有时,我都忘记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累。
是什么让你在此刻依然充满灵感?
也许是幸福的概念。幸福就是精心呵护。是脚踏实地的安全感。我感觉这个世界正在经历非常艰难的转变,其中充满了蜕变带来的烦恼。就像是我们脚下的土地中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被撕成两半,让人感到特别痛苦,但我不得不提醒自己,这些在长远来看都是有益的。在我看来,恒久的幸福越来越容易获得,但为了真正获得这样的幸福,我必须经历磨难。我感到周遭能量振动的频率正在变化。形势不断恶化时,只要跌落谷底,势必会产生反弹。各种微小的能量振动之外,还有一个更宏大的能量正在汇聚。但愿我们能够盼来更加稳定的一天,这样工作也会变得更加简单,我们每天起床、呼吸吐纳也能更加轻松。
Taylor Renee Aldridge 是一位作家兼策展人,生活在美国洛杉矶。
- 文字: Taylor Renee Aldridge
- 图片鸣谢: Tau Lewis
- 翻译: January Yang
- 日期: 2021-0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