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体的艺术：
Maia Ruth Lee 的闹市区异想世界

听这位“现成物”艺术家、模特兼 NPO 总监谈社群、符号学和直觉

采访: Stephanie Lacava
摄影: Heather Sten

尽管她不会承认，但 Maia Ruth Lee 这位下东区艺术家、母亲、伴侣兼教育者备受小众粉丝的狂热崇拜。Maia 的儿子 Nima 今年 2 岁了，我在她生 Nima 之前就已经和她相识。（怀孕时的她在纽约时装周上为 Eckhaus Latta 的走秀无意中就成了当季最具话题性时刻之一。）后来，我有了儿子 Jack。我们不仅分享育儿的不易，也常聊与创造“其他”东西有关的话题。

2017 年，Maia 接到了一通意外电话。电话那头的男人跟她说她获得了 Rema Hort Mann 基金会的大奖——那是一个颁发给纽约市新兴艺术家的颇具声望的奖项。“我差点给挂了，”形容起自己当时的难以置信时，她如此说道。一年后，她在 Jack Hanley 画廊做了个展，并且还参加了 2019 年的惠特尼双年展。

Maia 的艺术创作暗示了自己四处奔波的生活以及她对家乡的深深敬意和浓厚兴趣。她的父亲是一名来自韩国的传教士，也因此，Maia 经常搬家。身为圣经翻译者和语言学家，她的父母每隔几年都会被委派到新的地方。有一次，他们还被派到了巴布亚新几内亚的一个小村子里。不过 Maia 童年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尼泊尔度过的。在一次由她在海外为当地儿童组织的摄影工作坊中认识了艺术家、摄影师兼纽约滑板界中坚人物 —— 也是她未来的丈夫 Peter Sutherland 后，Maia 在 2011 年搬到了纽约。

Maia Ruth Lee 身着： Kwaidan Editions 高领衫、 Martine Rose 西装外套、 Molly Goddard 长裤、 Jil Sander 耳饰及 Marni 平底鞋顶图单品： Acne Studios T恤、 Jacquemus 女士衬衫、 Jacquemus 长裤及 Jil Sander 耳饰

Maia 的雕塑作品让人联想到她居无定所的童年：加德满都机场常见的用格纹防水布制成的行李袋复制品，褪色的行李被粗绳子环绕绑缚着。还有今年惠特尼双年展上展出的各种锻造金属形状或“字形”——这些都是从金属加工作坊里捡来，仅经过火煅和焊接而成的现成品字母符号。“这件作品的创作概念是，这些物件保卫和保护着家庭和空间。”她在和 The Creative Independent 的访谈中谈及这些物件时说道，“但它同样也是关于屏障的。从观念上来说，我对既能保护又能分隔人们的物理结构非常感兴趣。”除了需要用到视频编辑室或是铸造厂时，Maia 的作品大多是在位于布鲁克林格瓦努斯区（Gowanus）一间有着 36 年历史的工作室里完成的。

除了她自己的艺术实践之外，Maia 还是 Wide Rainbow 的总监。这是一个旨在帮助纽约市及周边地区的女孩们跟女艺术家们学习视觉艺术，并参观美术馆和画廊的非营利组织（过往参与的艺术家包括 Jamian Juliano-Villani、Anicka Yi 和 Tau Lewis）。

11 月下旬，我和 Maia 在 Tribeca 区见了面，聊了聊她在尼泊尔的童年时光，她直觉性的创作以及如何将行李作为一种创作媒介这些话题。

Stephanie Lacava

Maia Ruth Lee

你对使用语言和图像的最早记忆是什么样的？

我 7 岁之前的记忆一片混沌。我的创造力萌发得挺晚的。我们搬了很多次家：先是在巴布亚新几内亚，在新加坡待了一年，然后是尼泊尔。我们一家人的关系非常亲密。7 岁之前，我都是在家里接受的教育，而且只说韩语。我记得那天是学校的国际日，大家本来应该穿着自己国家的服装，举着自己国家的国旗的。但我没听懂这个作业任务，也没人能找到一面韩国国旗，所以我最后就举着一面瑞士国旗参加了游行。

这让我想起了你去年在杰克汉利画廊展出的视频作品《工具的获取，2018》（Access to Tools，2018）。

那个视频是特别关于记忆和为人之母的。我剪辑进视频中的写作有长达十年的跨度，然后跳到了孕期的各个不同阶段和生下 Nima 之后写的内容。视频是一段老的尼泊尔调研录像，是我爸在 1988 年我们一家翻越喜马拉雅山时拍摄的，并由他旁白叙述了一些平凡的细节。我根据他语速的节奏配上了和他讲述的内容毫无关系的伪字幕。韩国人立刻就会发现那不是对应的翻译，其他观众会以为那些旁白被翻译成了字幕，但其实那些是我的写作内容。

Maia Ruth Lee 身着： Martine Rose 女士衬衫、 Acne Studios 夹克、 Acne Studios 长裤、 Panconesi 耳饰及 Maison Margiela 靴子

这种认知上的失调，某种程度上有点像你童年给人的感觉……

还有我和父母之间的隔阂、宗教和文化之间的隔阂、他们对我的不理解，也有我对他们的不理解。视频讲述了我对成为母亲的恐惧。从小到大，我从来都没想过要成为一名母亲。文字内容来自一本我很久以前记的日记里，写给我未来孩子的话，一些我希望我的父母能告诉我的事，“工具”。

就好像你在惠特尼双年展上展出的“字形” 墙。

那些字形是我在纽约各区和金属加工车间里收集来的废弃金属条，它们本来是用做栅栏和窗户的。细想一下，你会发现它们是有关安全和保护的结构的一部分，但同样也是关于界限的。我把它们拼接在了一起，做成这些符号。制作的过程是非常直觉性的，每一件都是在现场直接做成的。焊接工只给了我 15 分钟时间组合它们的结构，完全没打草稿。
我接受过专业的绘画训练。在韩国，绘画特别讲究完美，超写实主义的绘画被认为是好的绘画。抽象完全不被当回事，教学课程里根本就没有当代艺术。和金属打交道让人耳目一新，因为我根本不了解它的上下文语境，焊接也是一样。符号和标识很显然要追溯到语言本身，而这个概要几乎就像是一部关于工具的字典。我给它们的附加含义则是后来的事。

Maia Ruth Lee 身着： Y/Project 短款连衣裙及 Jil Sander 耳饰

跟我说说《2020=自卫之年》（2020=Year of Self-Defense）这个标题吧，它是墙上用于解读这些字形的密钥的一部分。

它就像你在唐人街会被发到的小册子一样，带着一点幽默和杜撰。它有很多种呈现形式：占星学、精神分析，提供着一种自我保护。98 个工具中有 9 个被我做成了密钥。

你在双年展展出的作品里，我最喜欢的是雕塑。你在 Jack Hanley 画廊的展览也进行了雕塑的实验。

那个系列的名字叫做《捆绑行李》（Bondage Baggage）。过去六年，每次我回尼泊尔的时候都会在加德满都机场拍摄行李。尼泊尔的经济大部分都是靠迁徙的劳工驱动的，比如很多青年男子都在中东工作。当他们回尼泊尔的时候，他们就会用这种行李袋（我并非只是特指尼泊尔，很多发展中国家都用类似的方式打包行李）。这么做是出于安全考虑，为了保护他们的个人物品。加德满都的机场出了名地会从行李里拿走东西。我相信很多发展中国家都是这样。我有成千上百张这种行李的照片。记录是一回事，但我觉得它的物理性才是特别吸引我的地方。我用相同的材料——绳子、防水布、盒子、线和布来重现一些这样的行李。它是关于家庭、迁徙、劳工、离散，也是关于边界和自我防卫的。

本图单品： Maison Margiela T恤、 Maison Margiela T恤、 Acne Studios 西装外套、 Balenciaga 长裤及 Panconesi 耳饰

某种程度上你也建立了一个帮助 Nima 成长的延伸网络，这特别棒。上周末，我和 Jack 来参加他的两岁生日派对，真的完全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社区花园。

我总是感到特别惊喜，也觉得非常荣幸。Peter 一直以来都在市区的这一带活动，我以前在尼泊尔的时候也是一样，这方面我俩挺像的。最让人惊讶的是，Nima 也是这样的。人们喜欢孩子，喜欢他们带来的快乐或是幽默之类的。生日派对上有些人我都不认识，但他们却认识 Nima。

作为教育者的经历对你的艺术创作也有带来影响吗？

我觉得我一直都是对教育先感兴趣，倒不是对说教的部分，而是对学习感兴趣。艺术对我来说就是关于学习的，你会学到些什么。就像是某种思维过程的发射台，或是一种学习新的概念、想法、人和事的过度方式。Wide Rainbow 对我来说是非常自然有机的事，因为我本来就是那样和艺术互动的。孩子永远都应该是艺术的主要观众，和下一代分享艺术对我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在视频里，我给未来的自己留言，我希望有人能在我童年的时候就教给了我这些工具，我也想确保把它们教给 Nima。艺术是一种工具。作为一个成年人，它就是关于保存那份童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