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雷逻辑，不可“帽”相

1967 年，一部讲述这对雌雄大盗真实经历的影片面世。电影中，演员 Faye Dunaway 自始至终都戴着一顶贝雷帽，先后与各种夹克、针织衫，各种图案的服饰、方巾与武器相搭配。这些极具识别度的装扮立即掀起一股潮流，在上世纪七十、八十乃至九十年代的成百上千个时尚穿搭专题中，与经过精心包装且引人向往的法式风情装扮一起反复出现。一代又一代的美国女性在广告的熏陶之下有了这样的认知：戴上贝雷帽就等于拥有了那种令人垂涎的法式随性装扮 —— 这是一种由慵懒、消瘦、完美、专注、神秘与“难以言喻”等各种相互矛盾的特质共同构成的美感。

即便是在今天，贝雷帽依然会出现在 Lemaire、Chanel 以及 Gucci 等品牌的秀场上，引领一股既叫人向往又超然的法国式时尚潮流。贝雷帽没有天然的固有样式，也没有变成任何行头的固定配饰。贝雷帽的象征意义十分宽泛，不管是西服还是 T 恤衫，不管是黑白灰还是彩色、有花纹还是没花纹，都能产生出众的搭配。戴在后脑勺上，叫人看起来天真动人；紧扣额头，则让人显得英气逼人。贝雷帽形态万千，功能也多种多样，有关帽子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任何理论，在这种帽子面前都相形见绌，逻辑上各种牵强附会的含义，都会因为把帽子描述得过于可爱或过于粗糙而难以传达其智性上的特质。贝雷帽传达的无非是一种所向披靡的传播能力，其作为一种符号，轻而易举就得到传播，不断在以全新的方式被人们重新定位、使用并表达自我。

在摄影师 Ryan McGinley 为《滚石》（Rolling Stone）杂志拍摄的时装大片中，被誉为男士时尚晴雨表的英国歌手兼演员 Harry Styles 戴着一顶“淑女用午餐”时会佩戴的 Margiela 贝雷帽，帽子上的传统点缀羽毛与面纱一应俱全。经典影片《卡萨布兰卡》（Casablanca）中，当英格丽·褒曼（Ingrid Bergman）扮演的主人公的巴黎往昔片段闪现时，她也戴着一顶贝雷帽；而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影片《绅士爱美人》（Gentlemen Prefer Blondes）中，玛丽莲·梦露（Marilyn Monroe）也戴过贝雷帽；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上映的著名电影《独领风骚》（Clueless）中，Alicia Silverstone 扮演的人物 Cher Horowitz 戴了好几顶贝雷帽；就连 Cardi B 在十月亮相西好莱坞时，头上戴着的也是一顶富有秋日气息的驼色皮革贝雷帽。Janet Jackson、Julia Roberts、Tyra Banks，这些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著名 IT 女孩的招牌帽子非贝雷帽莫属。而那个年代里，贝雷帽最炙手可热的时刻要数 1998 年，当时的主流媒体与街头小报的头版封面上都出现了贝雷帽的身影：Monica Lewinsky 戴着一顶边缘缀有银色蝴蝶结的黑色贝雷帽，与时任美国总统的比尔·克林顿（Bill Clinton）拥抱。这一连串的事件也许让这件单品跻身万圣节服饰之列，不过，贝雷帽可不会因为单个人物或行为而被贴上单一的标签。贝雷帽历久弥新。

贝雷帽是欧洲老人、艺术家、嬉皮士、亡命之徒、革命家与士兵共同拥有的帽子，其作为时尚符号，同时象征着帝国与反抗。只要在颜色、衬里与佩戴方式上稍作变化，这顶帽子就能化作波西米亚式的创意心灵或者激进政治分子的灵魂。碧昂丝（Beyoncé）在 2016 年超级碗（Superbowl）演出时侧戴的那顶黑色贝雷帽，与黑豹党发起人 Huey Newton 及黑豹党成员们高举拳头时佩戴的黑色贝雷帽，是同一款式。美国士兵佩戴的标准军装帽子，与女演员 Lauren Bacall、Brigitte Bardot 头上的那顶也是同一款帽子。美国模特兼演员 Emily Ratakowski 在 Instagram 上发过一张标题为“Beret-ed”的照片，她在照片里戴着的贝雷帽实际上也是瓦格纳、毕加索与海明威拥有过的那款贝雷帽。

贝雷帽显得整齐划一，成为制服的一部分后，便自然而然地引领了潮流。全世界至少有 102 个国家的军队制服中都包含贝雷帽。无论是英国皇家坦克军团、意大利伞兵“闪电”师，还是印度军队，都会佩戴贝雷帽。贝雷帽与军队的渊源是如此之深，就连美国陆军特种部队都会直接把这种帽子简称为“绿色贝雷帽”，许多人都一直不知道属于制服一部分的这顶帽子的官方名字是什么。军队佩戴贝雷帽的国家如此之多，如果全部写下来，那这篇文章就会没完没了。而已然成为上世纪九十年代嘻哈音乐圈专属配件的“袋鼠帽”，其生产品牌 Kangol最早实际上是二战时期为英国军队生产贝雷帽的供应商。

贝雷帽早已超越了时间的界限，其轮廓与整体结构早已存在了数千年。从苏格兰到希腊，这种帽子的变体层出不穷，而且早已融入了许多国家的身份象征、制服乃至部落装束之中。现代贝雷帽起源于西班牙巴斯克地区，最早是在比利牛斯山谷中放牧的牧羊人的头饰。后来，法国南部的工厂开始生产贝雷帽，出口到南北西东的各个国家。在美国人与英国人对法国人的描绘之中，贝雷帽成为了一种司空见惯的配饰。每当人们想要用卡通形象表现法国人时，必定会出现贝雷帽。佩戴贝雷帽也以最为低廉的方式，为人们带来理想化了的法国女性气质，或者让人们在佩戴时感到自信且具有内涵。

我记得自己曾经在年少沉迷于黑胶唱片时，见到过一张美国爵士小号手 Dizzy Gillespie 的照片。他头戴贝雷帽，脸上架着眼镜，面带微笑，身穿西服，手里拿着小号，下一秒，他就将鼓起双颊，吹奏出充满力量与诗意的乐声，让所有人都发出惊叹。我也记得上世纪九十年代 Delia 广告里的那些酷女孩。她们搭配贝雷帽，戴着色彩缤纷的针织围巾，头发则垂在脑袋两侧，仿佛充满魔力。我还记得属于电影明星与模特的那个时代。在当时，Winona Ryder 在贝雷帽的衬托下看起来面孔娇小又随和，而 Kate Moss 则身穿宽松的衣服、抱着小狗，在后院里拍下戴着贝雷帽的照片，她的身后还挂着一根晾衣绳。伦勃朗曾经以一种极其相似的气场，在自己的其中一幅自画像中戴着贝雷帽摆出过类似的姿势，而当时的荷兰画家们通常描绘的就是在日常生活中戴着贝雷帽的农民。也许，他是工装服与角色扮演的爱好者，是率先对此进行尝试的先驱之一。

我有好几个朋友都认为贝雷帽“要戴起来好看十分困难”，我觉得他们说得不太对。这实际上在于倾斜度的问题，进一步而言，实则在于佩戴的用意。贝雷帽最适合的人群其实是那些不太合群的边缘人士，那些敢于尝试，并且在这顶帽子悠久的历史面前毫不畏缩，敢于驾驭这种帽子的人。

Maxwell Neely Cohen 是一位作家，生活在纽约，著有长篇小说《Echo of the Bo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