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报》旗下《T Magazine》的创意总监 Patrick Li 认为,想法也可以是奢侈品

整合者与影响力指数时代下的平面设计

  • 采访: Kyle Chayka
  • 摄影: Heather Sten

本文为“致敬创意总监周”系列文章之一。

设计师 Patrick Li 的工作室 Li Inc. 位于纽约 Soho 区一栋阁楼建筑的四层。这个通畅开阔的空间会让“通畅开阔”一词顿时黯然失色,变成现代人滥用的陈词滥调。这里可是真的敞亮,高高的浅色木柜和塞满东西的组装书架给人一种个人化且亲密的优雅感,不会平淡无奇。Patrick 已经在这里工作了有十余年,在这段时间里,他在设计领域建立起了自己低调却有权威的地位。在与《Interview》、《Vogue中国》和《华尔街日报杂志》(WSJ Magazine)等杂志工作后,他于 2012 年进入《纽约时报》的《T Magazine》杂志担任创意总监。杂志的新任主编柳原汉雅(Hanya Yanagihara)在 2017 年上任,Patrick 在他的领导下大刀阔斧地重新设计了《T Magazine》杂志。而柳原汉雅也恰巧是文学界的一位超级大明星,著有备受好评的《小生命》(A Little life)一书的她,本人就是一位品味引领者。两人可谓强而有力的合作搭档。

除了杂志以外,Patrick 还与 Louis Vuitton、纽约的立木画廊(Lehmann Maupin)、Rodarte(他负责品牌形象设计)和 Jason Wu(Patrick自2008年起担任艺术指导)这样的公司合作。他是一个滔滔不绝又多才多艺的人,任何媒介或年代的元素都能被他信手拈来 。承诺和正直是他的信仰,他深谙不论是艺术家 Peter Hujar 无可比拟的精准严格,还是 Sies Marjan 创意总监 Sander Lak 给人的耳目一新,那些给予了他灵感启迪的创作者们,都是花了时间才发展出自己独有的艺术感知的。我们大部分人也应该意识到同样的道理。Patrick 有他自己独特的工作方式,既有大量调研的精致,亦有即兴创作的随性,是文化的层层堆叠。从 Alexander Wang 厚重粗大的 logo,到探讨 20 世纪 80 年代纽约的《T Magazine》杂志文化特刊封面上潦草的手写草体,他对字体的运用尤为引人联想纷呈。他将思考过程进行视觉化,便创造出他的设计作品。

我们坐在一张宽大会议桌的一角, 他的私人办公桌也同样在这个玻璃办公区域里,角落里则放置着一个 KAWS(他的另一位合作伙伴)的小雕像。这位设计师并不喜欢谈论自己,但只要问起他有关哲学和行动的深沉问题,或者创造和诠释设计的意义,就能让他迅速打开话匣子。我让他说了很多话,非常尽兴。采访一结束,他便立马回去继续工作了 。

Kyle Chayka

Patrick Li

你在杂志行业迄今已经工作了有几十年了。

我的背景就是专门做杂志设计方面的工作。我学的是建筑,但我当时在加州一个叫做《Emigre》的杂志实习。从那开始,我进入了书籍设计、平面设计和艺术指导领域。这一行如今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巨变。

现今,平面杂志可能还会涉足电影制作和电商,甚至还有它们自己的产品。

这些不同的领域都倾塌到了一起,真正意义上的倾塌。但同时也让各种思想融汇在了一起,这一点还挺酷的。所有的东西都开始变得雷同。这也是为什么维持一个独特的视角非常重要。无论一个品牌以什么方式存在,它都已经不知不觉变成了文化战争中的引领者。

像 Supreme 这样的品牌不知怎的,就能在随便什么东西上打上自己的 logo 的同时依然保持自我特色,因为它的品牌辨识度太强了。

他们对自身发展的控制非常聪明,而且很有战略性眼光。我对这种毫不相关事物之间的碰撞,以及碰撞火花中所产生的能量真的很感兴趣。如今,做到这一点的难度变得空前地高。

现在,策划设计似乎有了一种作者感。大家并不是说“我做了这张图像”,而是“我以自己独特的审美在这两张图像之间创造了联系,而这一点你是学不来的”。

这在于谁能创造出这个融合,或者说这个特定的组合。我真心认为这才只是开始,但现况的危险之处在于它所带来的独裁观念,我觉得那还挺吓人的。

在这种困难的存在前提下,在塑造一个新的品牌形象时,你是如何创造独特而具有辨识度的设计的呢?

当品牌反映一位设计师或一个独立个体,而不是一个团队时,就是最理想的情况。品牌应该呈现出一个人非常明确的想法。我认为最成功的设计师都有自己擅长的独特领域,所以我们会试图切入他们的具体特质,因为其他东西都已经被探索和诠释过了。比如,我们跟 Sies Marjan 的 Sander Lak 的合作。他是一位非常棒的思考者,同时他的艺术表达也非常动人。我很着迷于一个人的作品所传递出的微妙特质,那种东西是无形的。

你受到过哪些人的影响?

就摄影师而言,Nick Knight 为山本耀司(Yohji Yamamoto)拍的系列作品对我的冲击非常大。作品镌刻在我的脑中,挥之不去。Steven Meisel 给意大利版《Vogue》杂志拍摄的作品也让我印象深刻。平面设计方面,我会说是 Herb Lubalin。他绝对是我偶然发现,却对我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的人。

我对他的感觉要用带感叹号的“哇”来形容。那才是终极目标,你明白吗?不急着做些昙花一现的东西,放慢脚步慢慢来。

你也跟 Alec Soth 和 Ryan McGinley 等艺术家合作过。

Alec Soth 可以花上好几个月的时间去做一件事,多酷啊。当你跟他们合作时,围绕着这些人的神话光环有时会褪去。他们是真实的人,这一点非常迷人。每个人的创作过程都可以是独一无二的。

你会如何形容《T Magazine》杂志的核心品牌辨识?

处理密集性的信息时,存在着一种奢侈的手段。我们在一页纸需要装载的文字数量和留白之间试图找到平衡 。如果你把它当成一本书那样处理,它各个页面之间的排版是有节奏的,也提供了不同机会让读者走入一个故事。它可以是通过一段描述简介、一个标题,甚至是一个网络链接。

在网上,你可以有很多在纸媒里没法放入的信息,帮你讲述一个更完整的故事。我们很努力地在尝试打破印刷与数字媒体之间的等级制度。

说起 Instagram 这样的社交媒体,你是如何应对它们或和它们竞争的?似乎所有人都在上面孕育自己的品味,并通过发布的帖子来投射这种审美。

我想要看到更多的创造者,而不是整合者或是重组者。我认为这些社交媒体上的行为都是有价值的,我也相信新型表达方式正在迎来新的机会。不只是混合重组式的表达,而是本身有新意的东西。我认为我们不应该用数字去衡量它的影响力。

眼下有没有什么你在关注的设计趋势?

现在有种更规范化的设计方式,在一定程度上呼应了极简主义,尤其是在数码项目中。它不加美化修饰;在形式的简化上,它不一定是最极简的,但它不会玩太多花样,也不会有太多选项。比如在字体的选择上,都是用的同一种字号大小,或是同一种字体。一切都不会设计得太用力。

《T Magazine》杂志理论上来说是一本关于奢侈的杂志,专注于奢侈的空间和物品等等。但感觉最近奢侈的定义已经发生了变化,而你们杂志也改变了对“何为奢侈”的解读。

奢侈已经不再是它从前的含义了,我认为这是个非常好的改变。它不再局限于产品和物件,而是更多地关于理念和更广阔的文化视角。《T Magazine》杂志在对奢侈的讨论中,无疑起到了推进作用。柳原汉雅作为主编有着非常广阔的视野,而杂志的内容也确实反映了她的个人兴趣。我们可以把柳原汉雅看成是一个品牌。她虽然没有 logo,但她本人就是自己独特的资产。对她来说,想法和内容比起那些常见的奢侈内容更为重要,也要微妙得多,并且更难实现。

这个把想法或学习看作是一种奢侈品的概念,我非常喜欢。

我认为奢侈就是能有分享一个想法的机会,有时间和空间去探索事物就是一种奢侈。一个想法本身能被认为是一种奢侈品吗?我认为是的。

比如说,有一期《T Magazine》杂志是关于 1981 年到 1983 年期间的纽约市的,真的扩展了我们对那段时期的认知。

我们拿到了独家权限去阅览 Peter Hujar 拍摄 David Wojnarowicz 的一些照片底片,这简直太疯狂了。说起后话来,这个故事在当时就应该得到更多的关注。这是一种不断学习的状态。在今天的社会和政治格局下,我们产生的是一种特定类型的内容。正因为当今宏观视角下正在发生的事,我们的内容才有可能存在。当柳原汉雅谈到这本杂志应该反映什么时,她经常提到“紧迫性”这个词。她不想让它毫无生气,但同时她也是一名作家,所以杂志会有更多的文字内容和一种不同的视觉密度。

某种程度上来说,艰难的时刻能激发伟大的艺术。贝托尔特·布莱希特(Bertolt Brecht)有句名言:“在黑暗的时刻/还会有人歌唱吗?是的,还会有歌唱/关于黑暗的时刻。”

我最近去了一家书店,店里陈列着所有最早期的《i-D》杂志。那些杂志都是在看似压抑的英国撒切尔政权时期出版的,诞生了许多伟大的思想。我想这是理解我们现状的唯一积极方式了。

Kyle Chayka 关于极简主义的新书将于 2020 年由 Bloomsbury 出版社出版。

  • 采访: Kyle Chayka
  • 摄影: Heather St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