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装摔角天后 Rick Cataldo:我是个特别美丽的恶魔

擂台之上,一场真实与虚构的胜负对决

  • 文字: Chloé Cooper Jones
  • 摄影: Thomas Northcut、Katelyn Moon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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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跟我说的不一定是事实,”我对 Rick Cataldo 说道,他是 摔跤组织“A Matter of Pride”的创始人。这个位于布鲁克林的组织自称是“真人秀‘鲁保罗变装皇后秀’和 WWE 摔跤狂热大赛的结合体”。Cataldo 和我坐在布鲁克林湾脊区(Bay Ridge)的一家咖啡馆里,他从出生起就一直生活在这一区。Cataldo 皮肤被汗水打湿,略略闪着微光;他没有毛发,头发、眉毛和脸上都刮得干干净净;手臂上满是淤青。他对我的问题点头回应,并咬了一口已经吃了一个小时了还没吃完的三明治。在他身后,一辆救护车发出刺耳的鸣笛声呼啸而过。

“你在跟我说谎吗?在讲故事?”我问道。

“我一向如此,”他说。在我们见面的几天前,我来到了布什维克区一家酒吧后屋,在屋内的的擂台旁等待着。擂台占据了房间的大部分空间,只在四周留了一小条地方给观众站着围观。一块门帘摇摇欲坠地高挂在歪斜的杆子上,摔角手们就躲在布帘后面的一个角落里。帘子的一角掉了,从外面可以看到摔角手们正团坐在一起,各自玩着手机。有人小声嘀咕着来的观众太少。的确,人群看起来有些稀疏,但他们都迫不及待地等着比赛的开始。几分钟后,当灯光调暗,音箱里传来开场音乐,是歌手 Fergie 的《Hungry》,观众们一下便振奋咆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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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幕打开,露出一个闪着粉色光芒的逆光身影。在观众的欢呼声中,该身影“啪”地一下打开一把手扇给自己扇着风,整个屋子都沐浴在他所散发出的粉色光芒中。这个身影就是“少年天后”—— Rick Cataldo。他头上戴的粉色假发看起来就像一个额外的头一般,缎面长裙的下摆随着他一溜烟地走下台阶登上擂台而来回拂扫着地面。人们大声喊着他的名字,但当 Cataldo 开始讲话时,高呼声逐渐安静了下来。

“15 年前你们他妈的都在哪呢?”他冲着人群大声控诉道。“你们都挺蠢的,不是吗?你们不知道我他妈的是谁,也不知道我为这个行业做了多少贡献。你们就只会说,‘哦,变装摔角,Sonny Kiss 在哪?’去他妈的 Sonny Kiss。”人群先是尴尬地安静了一阵,随后便发出了嘘声和嘲笑。“去你妈的自尊心!去你妈的 AEW!去你妈的 Sonny Kiss!”

“全精英摔角联盟”(AEW)是一个全新的职业摔角组织,十月将会在 TNT 电视台开播一档每周播放的直播节目。AEW 声称其使命是让大众相信“摔角是一项全民运动。”他们迅速地签下了 Sonny Kiss 这一性别中立的公开同性恋摔角手。三年前,Sonny Kiss 和 Cataldo 一起创立了“A Matter of Pride”变装摔角比赛,只是现在两人已经分道扬镳。

“没有我,” Cataldo继续说道,“摔角界就不会有酷儿群体的代表。我才是唯一的擂台女王。布鲁克林,睁大你们的双眼好好地看看吧。”

后来,我在咖啡馆里问 Cataldo:摔角手们在台上所呈现的人格是否大都反映了他们的真实人格。

“肯定的,”他告诉我说,“摔角界最厉害的反派角色通常都是有反社会人格的。”

II.

“Sonny Kiss 是最目中无人、表里不一的人,”Cataldo 说道。他盯着自己的三明治。咖啡馆里的音乐声变大了,恰好和 Cataldo 上升的怒气同步。“他不是一个伟大的摔角手,也不是好的表演者。他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录摔角的怼人宣传视频,也不知道要怎么和观众互动。他不会承认我是他的导师,但我的确指导过他。我担心他过于沉迷于自己作为酷儿摔角代表人物的人设,最后会摔得很惨。”

我问 Cataldo 是否对 Kiss 在摔角界的突然走红感到愤恨。

“完全不会,”他说,“酷儿摔角手们都是想红想到疯的。”

不过他的确记恨像 AEW 这样的组织,认为它们只不过是在讨好 LGBTQ 群体从而牟利。“这些公司想要利用同性恋的身份。你看今年的同志骄傲游行没?简直就像是给 T-Mobile 和 Gap 做大型广告!你会在纽约、迈阿密、洛杉矶和各种小镇的商场里都看到变装皇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酷儿群体也需要工作,所以这本该是件好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被主流文化真诚接纳了。他们会在宣传单上放一面彩虹旗标识,然后说‘好吧,酷儿们,下周见!’那是赤裸裸的利用。”

对“A Matter of Pride”来说,摔角不过是一种形式,其真正的目标在于让一众酷儿表演者们向酷儿观众讲述酷儿的故事。摔角作为一种变装/酷儿的表演形式,最为突出强调的是运动技能。“我们的比赛就像是看一场特别 Gay、特别精彩的变装漫威电影。”Cataldo 告诉我说。

III.

14 岁时,Rick Cataldo 就已经是个问题少年。他吸毒、打架、混进酒吧;他挥霍光阴、早熟,而且又面临着留级再读一遍八年级的窘境。于是,他选择了退学,并开始接受专业摔角训练。他很快就开始巡演,每晚以“少年天后(Boy Diva)”的身份演出。这是一个公开出柜、女性化、像 Paris Hilton 般的反派角色,戴着长长的金色假发,婊气十足而且自恋的人设。他在巡演中并不总是受到善待。演出经理不准他用男更衣室,把他的行李都扔了出来,让他在公共厕所里当着粉丝的面更换服装。有些人还会在擂台上刻意犯规伤害他,故意想把他的牙打掉,或是狠狠地踢他的头,导致他现在留了疤。

“我从来没有过任何怨言,”他说。“这很艰难,很残忍,但在擂台上表演的那二到十分钟……比嗑药更爽,比其他任何肾上腺素的冲击都更刺激。几乎跟爱本身一样美好。”

当 Cataldo 向我讲述他在追求自己理想的过程中所遇到的各种痛苦、拒绝以及创伤时,他说道:“我见过太多人死了,因为吃过量止痛药,或是为了缓解痛苦而把肌肉松弛类药物和酒精混在一起吃”——他对于 Sonny Kiss 和 AEW 的愤怒颇具悲剧意味。“作为摔角手,我们被教导每个人都是傻子(“mark”,指那些相信擂台上的角色和表演都完全真实的粉丝),我们也是这么称呼粉丝的。你永远都在演戏,这是你会一再意识到的。摔角最初来源于马戏团嘉年华,这样的传统仍然在延续。我们都在互相表演。就说这次聊天吧,我就不会什么都告诉你。”

“因为我也是个‘傻子’吗?”当时我就突然觉得他和 Kiss 以及 AEW 的不和也可能是编的,不过是一个有卖点的故事。

“你当然是‘傻子’了。”他说,“每个人都是‘傻子’。你说的所有话、做的所有事都是表演的一部分。你永远在说谎,骗的最深的就是你自己。这个行业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来伤你的心、伤你的身,让你折寿。我还不到 30 岁,但经常早上就走不了路,下不了床。没法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摔角中每一摔——而且这都经过科学验证过的……”Cataldo 说,“那杀伤力就相当于撞上一辆时速 38 英里的车。我们都要经过很长时间训练,所以在能上台表演之前,我们就已经经历过相当于上千次的车祸了。我已经摔角摔了 15 年了,等于已经出过上百万次车祸了。”

“那你为什么要让自己受这份罪呢?”我问他。

“因为站在擂台上的时候我才最像我自己。那一刻我就像神、像超级英雄一样。还没能登上擂台的摔角手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地登上擂台。这也是为什么会有人对别人做特别糟糕的事,为什么同志摔角手会做特别卑微绝望的事。他们会愿意免费工作,开几个小时的车,忍受虐待,就只是为了能站到擂台上去。人们会在幕后做很多阴暗肮脏的事。我就直说吧,AEW 里一些位高权重的人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罪恶滔天的人了。但他们却是站在台前说,‘摔角是关于爱和改变的,人人都能做摔角手……’”Cataldo 说不下去了,停下摇着头。

不过摔角手们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前“A Matter of Pride”表演者告诉我说,他和其他几个人决定跟 Cataldo 保持距离。据称,在四月一次非常成功的活动之后,有好几位表演者没能拿到说好的报酬,或是直到威胁要在 Twitter 上曝光 Cataldo 的负面新闻之后的好几个月才拿到了工资。我的线人告诉我说,在变装界和摔角界,表演者们都经常被压榨,并且很少有渠道可以寻求帮助。这是一个现金交易的行业,而且并不总是完全合法。因此,两个世界都充满了剥削者和投机者。

Cataldo 坚称在支付报酬方面,他一向对表演者公开透明。但他也承认他给自己定义的“导师/母亲/经理人/表演者/编剧”这样的多重角色,有时会让事情变得复杂。

“有些人不喜欢我,我说的还不是那些恐同者,我是指那些同志,他们会以为生活里的我就是我在擂台上的形象,并说‘哦,不就是个胖大婶吗,他可代表不了我。’而且,我是原创的,所以我从来没有像我这样的人指导过我,这也是我为什么犯过很多错误。这毕竟不是一项团队运动。”

IV.

表演结束后, 我看到 Cataldo 迅速从我面前经过,长裙礼服上的纽扣开了,光着脚,红唇间夹着一根烟。其他摔角手都回到了舞池里,脱掉了假发,把酒杯言欢。Cataldo 没有加入他们。抽完那根烟后,他又回到擂台上,开始清扫、整理、收拾打包。他深吸了几口气。独自站在擂台上,环视着空荡的房间,脚边都是彩屑和啤酒罐的他自言自语道:“我不过是在尽力而为。”听上去仿佛像一句小小的祷告一般。

“有时候,这看起来就像个笑话。”Cataldo 说,“但事实上,我很有力量。变装皇后可以很有力量,酷儿也可以很反派。”

“扮演邪恶的反派角色有很大的发挥空间,”他说,“我想要让人们对我这样的角色有同理心。能让观众在说完‘谢谢你,Cataldo’的几分钟后就大喊‘去你妈的,Cataldo。’那时我就会说,啊,我演到位了。我就是想让你恨我,想让你认为我是最卑鄙的角色,因为那说明我演绎的是个好故事。就算那让人觉得我很邪恶也没关系,因为我知道我会是个特别美丽的恶魔。”

Chloé Cooper Jones 是一位哲学教授兼作家、记者。她生活在布鲁克林。

  • 文字: Chloé Cooper Jones
  • 摄影: Thomas Northcut、Katelyn Mooney
  • 合作: Victory Journal / Aaron Amaro 、Chris Isenberg、Kate Perkins、Nathaniel Friedman、Shane Lyons、Tim Young
  • 翻译: OpenArt Studio
  • 日期: 2019-1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