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酷无可企及
Jayne Goheen 的当下与永恒
- 文字: Gaby Wilson
- 摄影: Justin J. Wee

“在一堆人里面,我基本上总是坐在后排角落阴影里的那个。”设计师兼创意总监 Jayne Goheen 在十月的一个午后跟我说道,“我一直都是比较喜欢默默观察的那种人。”
尽管阴影很少成为我们关注的焦点,但它却能改变我们对图像的理解,传达任何物体都无法单独体现的维度、视角与环境。从远处看去,阴影会营造出引人入胜的戏剧化效果;置身于其下,则让人倍感慰藉。Goheen 本人也是一样:神秘、谦和 、恒久。她专长于特立独行的经典,早在 Christopher Kane 和 Balenciaga 与 Crocs 备受关注的联名设计款问世之前,就已经把的洞洞鞋穿得出神入化。她的个人着装风格好似著名影星 Diane Keaton 的风格与电影《滑出彩虹》(Gleaming The Cube,1985 年)中造型服饰的完美结合。

Jayne身着: Paco Rabanne 开衫及 Paco Rabanne 连衣裙;顶图Jayne身着: Dries Van Noten 西装外套

Jayne身着: Beams Plus 西装外套及 Beams Plus 长裤
我第一次发现 Goheen 的作品大约是在十年前。那时她在运营一个如今已经停更的博客,叫做“立即停止”(Stop It Right Now)。她在博客上发表有关时装系列的犀利反馈;让她怦然心动却没法在洛杉矶这种温暖天气里穿着的大衣;以及各种幽默的观察。她偶尔也会分享去韩国看望她父亲的故事,或是浸淫在加州尔湾市(Irvine)生机勃勃的滑板文化中长大的经历。
2011 年,Goheen 推出了一个小型滑板系列,旨在向 Celine 2011 年春夏系列中的三款丝巾衬衫致敬。这简直是对她双重生活的完美提喻:白天是滑板服饰设计师,晚上则成了秀场的前排常客。我当时一度对她推出的产品犹豫不决,不确定是否应该订购一款。结果,还没等我做出决定,该系列便被抢购一空。
Goheen 参与了一系列此类供不应求的热门经典单品设计,要是人们不亲自从她那里了解到细节,根本不会知道她在其中的功劳。这是因为在 Goheen 停更博客的四年里,她已经成了“霍默·辛普森退到树丛中”那张迷因的真人化身。(这是她自己说的,不过我也表示认同)如今,她更愿意让自己的作品来说话。
她以无形的声音加入了我们的谷歌环聊,屏幕上只有我自己呆呆的脸。当我告诉她我也要关掉视频时,她宽慰我说,“可你看起来很不错哦。”“我从来不跟任何人视频聊天!”她笑着补充道。此时,她正从位于洛杉矶的家中跟我语音。她和她的先生,以及 15 个月大的可爱双胞胎已经在家里窝了好几个月(双胞胎姐妹的名字分别取自 1979 年的电影《异性》中的主人公 Ellen Ripley 以及《X 战警》里的 金刚狼 Wolverine)。Goheen 产假结束时,正好是新冠疫情最开始扩散的时候。我们谈话的过程中,我还能隐约听到宝宝们在背景里甜甜地咿呀学语的声音。
Gaby Wilson
Jayne Goheen
跟很多其他人一样,我最早听闻你的名字,是你在媒体上非常活跃的那段时期。但现在,你似乎已经从聚光灯下退到幕后,专注于设计创作。
那是因为我感觉自己逐渐以网络人物的身份为人所知。倒不是说我有多出名,但人们开始把那一部分当作我的正职,但事实上,我从过去到现在始终从事同样的工作。而网络的这部分……那时候的互联网和现在真的很不一样。
那会儿是博客文化刚刚起步的时候。
是啊,基本上就是一群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发声的人在网上说:“大家看过这件东西吗?”我过了一阵子那种双重生活。我工作中的同事都不知道我在网上写那些东西,而网上的人也不知道我真正的工作是什么。后来我无力两头兼顾,所以就慢慢淡出了。
你是突然决定要中止的吗?还是说,更多的是一种逐渐失去兴趣的感觉?
我其实一直隐隐有这样的感觉。以我的个性来说,我不喜欢受到关注,所以那种感觉对我来说真的挺陌生的。但同时,我可以躲在屏幕后面,以此作为缓冲保护,也可以发完一张照片就走开,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但当“网红”这个词语出现,我就开始觉得……呃……
退出!
对。我其实并不认为网红是一个糟糕的职业,只是我自己不想当网红而已。

Jayne身着: Lemaire 衬衫及 Lemaire 半身裙
时尚和公众关注之间的关系的确很有意思。我发现,人们被时尚吸引的原因,要么是因为他们自己喜欢受人关注,要么是因为他们觉得时尚能帮助他们回避别人的注意。服装成为开启对话和吸引关注焦点的盔甲,但是网络又往往会把人都扁平化处理,然后塞进“网红”的二维空间之中。
网络自有一套丰富的语言!而时尚则有其自身的关注周期。我觉得当时大家对各种各样的形象都挺感兴趣,而我可能刚好填补了其中的一种类型。大家都觉得我就是“时髦的滑板女孩”。邀请我参加的所有项目都会提出:“设计个滑板吧。”我特别讨厌那一点。我一直都在内心默默抗拒,后来才意识到,不,我其实有主动权。我有能力掌控合作的内容,因此,要是我真的不希望这样做,那就不应该做,或是找到一种适合我的合作方式。
你变成了滑板辣妹。
是啊!而且我也从来没有真正觉得自己可以代表滑板文化。那可真是个天大的误会。
你是否觉得那段经历就此消磨了你对滑板运动的热情?
我肯定算不上滑板界的名人或是滑板文化与社群的核心人物。但如果你是一个上世纪 90 年代在滑板文化伴随之下长大的小孩,尤其是在奥兰治县(Orange County)这样的滑板氛围中长大的人,都会把滑板视为生命中难以磨灭的一部分。我如今住在郊区,开着沃尔沃,有两个孩子,还他妈循环播放着儿童歌曲《鲨鱼宝宝》(“Baby Shark”),可是,那一部分的我还是一直都在,明白吗?
最理想的合作是跟 Poot 还是 X-Girl?
Poot。Poot 在我心里排名第一,是我梦寐以求的合作品牌。但我都不知道要跟谁一起合作,总不能光由我自己来操刀吧。但是,没错,那真的会是我职业生涯中最终极最终极的决定性时刻。
我觉得那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实现吧,不是吗?
可能吧。但我内心有一部分又很想保护 Poot!
要不就给你女儿量身定做一些山寨款的 Poot 怎么样?
哦,我的整个高中时代就是在干这种事。我那时候太穷了,买不起全部想要的 Poot 款式,所以就自己做各种满是滑板 logo 的衣服和山寨的 Poot。我还因为背了一个写着“女孩牛逼”(Girls Kick Ass)的背包被叫到校长办公室去。我的第一份工作是15岁时在奥兰治县新港滩(Newport)的一家少女滑板店打工。那是一家非常有名的滑板店,奥兰治县的当地人都知道。上世纪 90年代,在那家店的上面还有一家叫做“女士客厅”(Ladies Lounge)的店,老板娘是我当年见过最酷的女性。她的店里有 Fuct girls 的 T 恤,那时候 Poot 才刚刚起步,那里还有 Foxy 的 T 恤,以及诸如 Mantrap 的印有“我们的阴道,我们做主”(Our Pussys Our Choice)的服饰。
倒不是说现在的年轻小孩儿就不搞山寨了,但是在那个年代,很多东西并非那么容易就能买到。如果你是一个痴迷于嘻哈文化的纽约小孩儿、一个脏兮兮的奥兰治县滑板少年,或是一个住在威尼斯海滩的冲浪少年,你是无法在下午花上一个小时便能掌握成为这种亚文化的一部分到底意味着什么,也无法在亚马逊 Prime 买到所有服饰装备,然后第二天就能摇身一变,成为自己心目中的模样。那曾经是一个缓慢的搜集、研究与观察的过程,我觉得这样的经历会对人产生更加深远的影响。

Jayne身着: Beams Plus 西装外套、 Beams Plus 长裤、 Lemaire 西装外套、 Lemaire 长裤、 Lemaire 马甲背心、 Lemaire 衬衫及 Lemaire 半身裙
我觉得你的设计里一直都有一种显而易见的精斟细酌的考量,我感觉到你可能还是个有些“自由主义倾向的环保人士”,是不是这样?
没错。在过去大约五年时间里,我一直都处于严重的存在危机中。一开始,我只是对别人看待我的方式乃至整个网红文化感到不舒服,随后,这慢慢发展成了关于消费和气候危机的思考,以及直面我自己在生活中的位置乃至我的年纪的问题,成为母亲肯定也加剧了其中的危机感。
如今,这已经成为我在接手新项目时的准则。所有的思考最后都会回到这一点上:不要再给这个世界添加更多噪音。有些事情我无法控制,但我会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最大的努力。
你是如何把这种准则带到工作中去的呢?我能想象那应该是一件很难平衡的事。
哦,天呐,这最难不过了。每天早上我都会觉得:“靠,又开始了。”但关键在于如何将这种准则融入到实践中去。在工作中,我总是不断试图从内部推动我的公司在商业行为中精益求精,比如引荐更优质的工厂,或是和我们的生产团队合作,减少对供应链环节的依赖。
你会经常审视自己的购买决定吗?
嗯,有时候审视得太多,但也可能还不够。我的财务状况一直不太好,没有能力像大家认为的那样购买一堆 Celine 之类的名牌产品。我从来都是精打细算,“好吧,我会把另外三件东西卖掉,然后买这一件虽然昂贵但经久耐用的单品。”
我现在的目标依然是只拥有一个衣架的服饰。因为基本上,我的日常生活里经常在穿的也就只有那么多衣服而已。
有哪些梦寐以求的单品是你愿意用大半的收藏来交换的吗?
被我留下的大多是我永远不会转手的心头好,剩下的只是些运动裤、旧的乐队 T 恤和破破烂烂的毛衣。我不会用 Celine 的撞色大衣来交换,而且也没人想要我的毛衣,所以这种交换估计不会成功。不过,我确实直到今天都还在寻找我用在 Celine 滑板上的那件衣服。
等一下,难道你没有吗?
对啊,我没有……
什么?!
……而且,我总觉得这是我跟别人打交道时的一张通行证。要是我碰到拥有那件衣服的人,我就可以说,“哥们儿,如果你有这件衣服……让给我吧,我值得拥有!”我确实有一件橘黄色的,但那款没那么多人知道。
短袖的那款吗?
是的。不过,长袖的那款才是我最想要的。那件衣服现在在 eBays 上已经被炒到 1 万美元,太贵了。
你真的会穿吗?
当然。橙色的那件我一直会穿。
我觉得,如果我是你的话……你瞧,我这是第一次和你见面,所以我准备把我的全部人格都投射到你身上。
太棒了。
我觉得自己不太会真的去穿这件衣服!因为它太珍贵了。
我对时尚有个整体观念:时装就是用来穿的。而且我本来就不是一个特别精致的人,我的所有衣服最后都会被穿得破破烂烂的。就算是羊绒毛衣,我也照样扔进洗衣机里……
(惊叹声)
……而且我会经常穿,直到衣服被磨出洞来。比如那件橙色的 Celine,它是丝质的,我通常会穿着它去海边。看起来似乎挺花哨的,但我也说不上来,对我来说这不过就是一件衣服。我想……希望绿色的那款我也会这么穿。
有传言说 Phoebe Philo 打算设立她自己的可持续性品牌。你听说过这个消息吗?那样一来,你觉得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消费额度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带有负罪感的乐趣嘛。我怀上孩子后就戒烟了,所以我允许自己再染上一个坏习惯……没有啦,不过就你所说的那一点,我觉得“永远不再消费”算不上什么答案。而且,任何在时尚界工作却还在乎可持续发展的人都算得上虚伪,我也不例外。更重要的在于:我们要如何在不会消失的既定现实基础上加以改变或改善?
我真其实只想做一些能够长久使用的单品。但愿我能影响到人们去买一些可以穿很久很久的衣服,而不是引导大家去买一些当下最新最热门的东西。如果我能在幕后以这种微小的方式影响到人们,便会在工作中获得一些成就感。
Gaby Wilson 是一位生活在纽约的作者和记者,作品散见于 MTV 和 HBO 旗下的《VICE今夜新闻》(VICE News Tonight)。
- 文字: Gaby Wilson
- 摄影: Justin J. Wee
- 翻译: Open Art Studio
- 日期: 2021-0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