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a Keaulana :海浪即生命

来自夏威夷欧胡岛的冲浪手兼摄影师谈行动主义、断联和海洋的治愈力

  • 采访: Matthew Dekneef
  • 摄影: Josiah Patterson

本文是SSENSE “Great Outdoors” 户外专题系列的第二篇,这个为期一周的专题将致力于展现我们与“户外”世界互动的各种故事。

想象这样一条路:一条并不平坦的公路,如一条缎带,又如脊椎般自我延伸。在它的右侧,群峦起伏的轮廓如当地人所形容的那样:仿佛一位孕妇高高隆起的腹部;左侧,则是波光粼粼的大海。最终,这条路在岛的最西端嘎然而止:尽头是一块礁石。最早的定居者们相信那是死去之人的往生之处。活着的、死去的,都被铭刻在了石头上。这条路是进出此处的唯一通道。想象从此再也不愿离开。

Ha'a Keaulana 身着: Gucci 泳装Gucci 凉鞋 顶图单品: Fendi 泳装

这条路,就是环绕欧胡岛(O‘ahu)西侧的高速公路。也是冲浪手、海洋摄影师、和夏威夷的网络红人 Ha‘a Keaulana(发音为 Hah-ah Kay-ow-lah-nah)出生长大并至今生活于此的地方。这里的自然,有一种静谧而未经雕琢之美。但也因为太过平静孤远,而并不适合大规模地印在明信片上。“这里与威基基岛的感觉不同,”27 岁的 Ha‘a 话语中略带一丝自豪地告诉我说。这片真实而引人入胜的大海已经伴随了 Ha‘a 的整个生命。让她回忆对于大海的最早记忆,就好像在问另一个人最早对空气的记忆是什么一样。“我记得小时候几乎从不会在街上或是公园里玩耍,因为我们的父亲总是让我们在浪尖上玩,”聊起她的老家马卡哈海滩时,她说道:“海浪就是我们的儿童攀岩架。” 海浪是她用来练习几乎各种冲浪板的训练场:从用漂亮的寇阿木(koa)制成、几个世纪以前夏威夷人就已经用来冲浪的阿拉亚板(Alaia),到一种大得惊人、最多能坐下 14 人的巨型 Supsquatch 站立式滑板 —— 甚至是,当想要彻底不受拘束时,她任何冲浪装备都不用。“我父亲常说,不要让冲浪装备来定义你是哪种冲浪手。”她说道,“老实说,身体冲浪是任何人都可以尝试的最纯粹的冲浪形式 —— 那是你解码海浪最亲密的方式。”

Ha‘a Keaulana 身着: Fendi 泳装

Ha‘a Keaulana 身着: Fendi 泳装

她以 Keaulana 为姓氏的家族根植于马卡哈岛(Mākaha)。她的祖父 Buffalo Keaulana 是一位传奇的冲浪英雄。他是这片海滩的首位救生员,也因参与了最早于 1976 年进行的 Hōkūleʻa 深海独木舟航行而备受尊崇 —— 这支远征船队一路依靠辨认星星的位置抵达了塔希提岛(Tahiti)。此次航行的成功推翻了长期以来认为第一批波利尼西亚人是侥幸才发现了夏威夷群岛的理论,并成为了“夏威夷文艺复兴”的导火索,开启了夏威夷原住民群体文化更新的时代。Buffalo Keaulana 的儿子,也就是 Ha‘a 的父亲 Brian Keaulana,追随自己父亲的脚步也成为了一名救生员,并随后成为“拖入式冲浪”(tow-in surfing)革新实践的先锋,还成功打入好莱坞特技替身界,成为指导大制作水下场景拍摄的权威专家。

今年,一些变化正在发生,其中最明显的就是 Ha‘a 决定发布到网上的内容:环保义士们因为阻止大企业进入未开发的自然区域而被捕;象征着原住民悲痛苦难的倒挂夏威夷州旗;高举组成三角形、象征着团结一致的山峰的双手。政府因批准在被原住民认为是圣山的夏威夷岛冒纳凯阿火山(Mauna Kea)山顶建造世界上最大的望远镜而引起数千人抗议,她认为该项目破坏了她同生存共呼吸的海洋景观,并倡议人们对该事件进行关注。“我们给游客树立了一个对夏威夷超级错误的印象,”她说道,“让他们以为这里是一个诱人而僻静的天堂。”然而她认为夏威夷的所有岛屿都有着相连的血脉关系,散落着失而复得的古老智慧和一丝逐渐开始苏醒的意识。

Matthew Dekneef

Ha‘a Keaulana

我从小在城镇环境长大,我觉得我的日常生活不太受自然环境的影响,大概是因为一切都更加密集、也更城市化,所以我无法感受到与身处你所在岛屿时体验到的那种自由感。你怎么描述你的家乡?

我喜欢用“天然”这个词。天然的美,淳朴的人。真实是岛这边的特点。我们中的很多人或许没有物质上的东西可以给予,但这里的人们都很真诚实在。大家对你的评价是基于你自身的性格,而不是你拥有什么,这也是为什么我如此热爱海岛这一边的原因。当然,从沙滩到山峦,这里的美不言而喻。我一分钟就能走到海边,而且每天都能看到最美的日落。

这边的海水也不一样。

是的,这里的海水非常治愈。大海就是我的解药,在海边让我很有踏实感。不管去到世界上的哪个角落,都会让我对我所来自的地方心怀感激。我和家人真的特别亲近,我们是一个冲浪的大家庭。他们教会我要有植根于自己文化的强烈价值观。对我来说,冲浪一直都是我作为夏威夷人身份认同的一部分。海滩是我们安全的港湾。这整条海岸线有着太多的能量和特殊的回忆。

你用“安全”来形容你和海的关系,可以看出你对海洋非常信任。但是大海有时候还是挺不可预测的。

马卡哈海岸是我的神圣净土。我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几乎是在大海里长大的。所以我知道要如何处理通常对大部分人来说会觉得危险的情况。我知道如果我去到山里的话,肯定会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对山没有像对海那样的联结感。但只要我进到水里,一切就开始变得舒缓平静下来。你必须去感觉海水和洋流的流向,因为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就可能会有意外发生。你需要停下来倾听大海的声音。当你去冲浪的时候,可能会遇到各种不同的情况,所以你必须得去感受身下的冲浪板,以及它与海浪之间的联系,只有这样才能随波逐行。

「奇怪的是,当你与世隔绝之时却也是你与自然最亲密的时刻。」

这让我想起了我最喜欢的 Gerry Lopez 说过的一句关于他最早与冲浪有关的记忆的话:“一切都是海浪的功劳。”

我明白他的意思。你永远不可能百分百确定海浪的变化。冲浪是一种关敬畏海浪的运动,并通过这项运动与大海建立联系的。对我来说,这也是一种爱的语言。真的,因为我和我男友都喜欢冲浪。我非常幸运,他和我一样热爱冲浪。我们可能会有其他的计划,但只要那天浪够好,我们就一定会抛开一切一起去冲浪。

最棒的是冲浪的时候不能玩手机。

对啊!奇怪的是,当你与世隔绝之时却也正是你与自然最亲密的时刻。因为当你在水里的时候,海水会把一切不必要的东西都屏蔽掉,你会抛开日常生活里的所有问题。烦恼似乎都暂时消散了。这和我在社交网络和营销推广方面所做的工作比起来,真的是一种不易也很奇怪的平衡。因为我喜欢在网上表露真诚和真实的一面,但有时候社交媒体真的占据太多注意力。“我是谁”源自于大地、海洋、家人和我的文化。说实话,如果有一天 Instagram 崩了、消失了,大家的粉丝都没了之类的,我也会活得好好的,因为我还有我的家。

你从小以“海滩就在你后院”的生活方式长大。随着年龄的变化,你和土地之间的关系有发生变化吗?

今年冒纳凯阿火山事件发生后,这种关系真的发生了巨大的质变。岛上的老人们被捕的那天真的让我非常痛苦。直到我去山顶开始亲身参与进去的时候,我才感到好受些。它唤醒了我觉得自己心中一直存在的一些东西。而且我知道我可以通过社交网络平台和我的冲浪社群来让大众对事件有更多了解。虽然它位于夏威夷群岛的中间,但并不意味着我们不关心那片土地。我们的山都是和海洋相连的,而这一事件帮我们铭记了这一点。

你第一天到冒纳凯阿火山时是什么样的情况?有参与到抗议运动中去吗?

我在那里哭了太多次。看到所有的老人,看到他们的力量和牺牲,明白他们为我们和我们的土地所做的一切,那真的对我的内心造成了很大的改变。最近一次去那里的时候,我们被告知遇到警察时要如何应对。这真的非常糟糕,因为现实,我们需要开始熟悉这种情况。而这一切之所以在夏威夷人身上发生,居然是因为夏威夷人想要在自己的土地上做自己。我和当地照顾老人的女孩们走的非常近,所以我每次去那里都会负责和他们一起照顾老人。我们还不得不接受当老人们受到催泪弹或胡椒喷雾攻击时要如何处理的训练。这真的让我非常痛心。我知道如果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我一定会挡在他们前面保护他们。我已经准备好去参加下一次集会。我真的有一个打包好的随身行李,当这种情况再发生时可以随时赶过去。

Ha‘a Keaulana 身着: Richard Quim 高领衫

Ha‘a Keaulana 身着: Heron Preston 连衣裙

Ha‘a Keaulana 身着: Heron Preston 连衣裙

而且你一直都在社交媒体上为你的立场发声。

你说你非常爱夏威夷,声称自己属于夏威夷,那为什么不为此伸出援手呢?说到底,一切都是相关联的。如果你想要这些地方能继续保持静谧美好,那就利用你的网络影响力来保护它,而不只是不断索取。

大地不是拍照的背景布。

没错。而是应该为大地和社群做些什么。我并没有看到很多粉丝比我要多的人在这么做。那真的会让我觉得不爽,是的,我知道你喜欢把大地为你所用,让你在照片里看起来很酷。但你也应该用你的行动和影响力来让大家知道真正正在夏威夷发生的情况。

这让我想到了夏威夷文化中通过地名来讲故事的话题。仿佛这里的风景总是坚持要被人记住似的。

了解一个地方最初的名字会让你对它更加珍惜欣赏。那种理解是谦卑的,并且带着一种敬意。夏威夷语的地名后面暗藏着各种不同的含义。根据拼写的不同,马卡哈的意思可以是“酋长”或者“鱼门”,也可以表示“猛烈”。我喜欢“猛烈”的含义,因为它完美地诠释了这片土地,这里的人,还有这里的海浪。

Ha‘a Keaulana(左)身着: Richard Quinn 高领衫

可以分享一下你名字背后的故事吗?

我的全名其实是 Kaiha’ale’a。我出生那天,我父亲请了夏威夷吟唱大师 Ka‘upena Wong 给我起名。我出生前大家不知道我是男孩还是女孩,所以我出生后他们给他打电话说,“是个女孩,你愿意给她起个名字吗?” 所以 Ka’upena 在我出生的那天早上沿着马卡拉海边散了步,看到海浪显得非常欢快。所以他就给我起了个寓意为“欢舞的海浪”的名字。你知道吗,我母亲是一位草裙舞舞者,那是她和自己的文化保持联结的方式,不过我选择了我父亲的方式,也就是冲浪。我短暂地尝试跳过一阵草裙舞,不过还是海浪更重要(笑)。但是!我的确觉得冲浪的时候就像是在跳舞。这么看来,我的名字最后是把我父母各自的乐趣一起在我身上体现了。

就好像命中注定一样。

的确是命运。我都没有刻意去追求它,就这样自然地发生了。

Matthew Dekneef :作家、编辑,来自火奴鲁鲁。

  • 采访: Matthew Dekneef
  • 摄影: Josiah Patterson
  • 妆发: Kaʻohi Medeiros
  • 制作: Juice Aguirre
  • 摄影助理: Ulu Ana
  • 翻译: OpenArt Studio
  • 日期: 2019-1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