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规则
这不是一顶棒球帽
- 文字: John Washington

棒球帽的圆顶由三角形的布料拼缝而成。顶部有一颗小纽扣,就像建筑中的拱心石一般;形同鸭喙的帽舌在帽子的底部如悬臂般延伸开,帽舌的上方通常会有一个缝制或印刷的标识,有时会是一个动物的图像,小鸟或大猫的图像比较常见。发明于 1840 年的棒球帽,最初是为了在人们仰视被击飞到明亮空中的棒球时,为眼睛遮阳用的。180 年后,当橄榄球运动员脱下头盔,篮球运动员结束球赛时也会戴上棒球帽;同样开始戴上棒球帽的还有音乐人、机修工、园艺师、调酒师、警察、裁缝、会计、厨师、插画师、毒贩、州长、总裁、银行经理、美甲师。
美国总统们也会戴棒球帽,但他们戴的理由却和我们普通人不同。深色西服,白色衬衫,三种颜色的领带可供选择 —— 总统的基本穿着配置就像是一盘可以通过精心微量调味以示深意的菜肴。而非常具体地来说,那调味料就是棒球帽。当灾难发生时,“棒球帽就会像雨后的蘑菇一样出现在政治家们的头顶上。” Jerry Ianelli 在 2017 年给《Miami New Times》撰文时写道。Ianelli 称在灾难时戴棒球帽为“亲民的表演”。元首头上的棒球帽既能用来遮阳,又能释放信号。棒球帽能够标示领地、表示同情、建立信誉、让人更具亲和力、打开心灵、确立基调,或吸引注意力。承载了刺耳空袭警报器功能的棒球帽,温和地提醒着人们卧倒并做掩护。
总统们也戴其他的帽子:牛仔帽、安全帽、飞行员头盔,或是有时候的高尔夫遮阳帽,但那些都只是为了摆拍才戴的。他们不会戴圆顶硬礼帽、大礼帽、直筒大高帽、报童帽、瓜皮帽、墨西哥帽、豆豆帽、渔夫帽、简爱帽,或是理发师帽,而且绝对不会戴贝雷帽。对于总统们来说,棒球帽是皇冠的反面 —— 就像国王们不会戴着皇冠上战场,总统们也不会戴着棒球帽去总统办公室。发生紧急事件、悲剧、灾难时,带褶痕的卡其裤、黑色风衣和棒球帽就会出现。然而规则还是存在:作为总统,你不能穿着西装戴棒球帽。它只能配防风衣,或者至少要搭配一条松开的领带。否则就像是把主语和动词错误地搭配。奥巴马总统曾经这样搭配过一次。2015 年的时候,他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时戴了一顶芝加哥公牛队的棒球帽。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这是个错误。他把帽檐拉地非常低,以至于你都看不到他的眼睛。
杰拉尔德·福特(Gerald Ford)在第一天去白宫就职副总统的时候就戴了一顶棒球帽,但我没能找到他当总统时戴棒球帽的照片;有一张杜鲁门总统穿着一件皮大衣戴着一顶棒球帽的照片——那绝对是史上最硬汉的戴棒球帽总统穿搭。我没能找到在他们之前的总统们戴棒球帽的照片。或许是因为那个时代,总统们只会公开呈现一种形象——他们打扮成真正关乎紧要的选民的样子,即有钱的白人男子。尽管一直都存在压制穷人和有色人种的投票途径的做法,但基本上任何满 18 周岁的人都能通过投票把总统赶出办公室。这也意味着总统们会想要时不时地穿着随意些来亲近选民。
「一位总统可以延展它的含义,却无法逃脱其出色而又谦卑的功能。」
然而,即便是保险无误又品种繁多的棒球帽也存在陷阱。正如理查二世在其同名戏剧中所说的台词那样:“在空心的皇冠里……坐着滑稽/嘲笑着他的国家,嗤笑着他的排场。”里查德的训诫如雷贯耳地提醒着自大的国王“不要忘记人终有一死”。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提醒自己不要太膨胀,意识到自己的优越处境。他在描述的倒也很有可能是那价值 25 美元,暗含了某种意识形态的红色帽子:“让美国再次伟大”(Make America Great Again)的帽子比起正宗的棒球帽来说,倒更像是游客风格的希尔顿黑德岛旅游纪念品。现任美国总统一直以来,并且今后也将继续陶醉在滑稽、政权和排场中。
但这种排场是有规则的。特朗普从来不会在戴领带的时候戴“MAGA”帽。而且也从来没有过一种头饰能像这顶帽子一样定义一位领袖,连查理曼之冠都无法比拟。什么时候有过一位世界领袖戴着一顶写着完整句子的帽子,而那句话则展示了戴帽子的这个人说的话有多重复累赘?“让美国更加伟大”是一句正宗的英文祈使句,既不带时态又没有主语,有的只是飘忽而爆发式的命令和虚伪的戏剧性。
在国家暴力、警察谋杀、举国愤怒和举国哀悼的浪潮中,政治戏剧是非常不合时宜的。随着抗议活动的声势加剧,政客们脱掉了西装和领带,转而戴上棒球帽、穿起冲锋衣,但是这并意味着政治大戏的落幕 —— 而是演员站到台前转而向观众道出旁白。"我们来谈谈坟墓、虫子和墓志铭吧,"帽子宣布道。让我们谈谈懦夫、系统性的国家暴力和警察的暴行。让我们谈谈街头的抗议活动,让我们谈谈为什么黑人的生命重要 —— 因为舞台的导演们不重要。
特朗普 2020 年的竞选帽上写着“让美国继续伟大”(Keep America Great),又是一个空中楼阁一般的祈使句,当下的现状从哪方面来看都不可能被描述为伟大、美好、或者体面,特别是对那些被警察谋杀或殴打、被移民局追捕、感染新冠病毒,或是饥寒交迫以及遭遇失业的人来说,更是如此。还想竞选第三个任期?上帝啊,救救我们吧!如果真的发生,那时候他的竞选帽上什么话都不用写,就一顶红色的帽子、纯气场 ——那将会是一顶真正的灾难之帽。
「元首头上的棒球帽既能用来遮阳,又能释放信号。」
对虚构的总统的快速调查显示了一个有趣的对比。在喜剧或惊悚片中(唯一在灾难片中除外),我们荧幕上的世界领导人们有时也会戴棒球帽:《全面攻占3:天使救援》(Angel Has Fallen)中的摩根·弗里曼(Morgan Freeman),或是《总统接招》(Welcome to Mooseport)中的金·哈克曼(Gene Hackman)。他们就只是随意地戴着。因为电影的标题已经表明了棒球帽所暗示的紧迫情形。当电影叫做《世界末日》(Armageddon)时,已经无需再给出额外的警示信号了。但是在现实生活中(或者至少是在现实的政治中),调性还是重要的。如果你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穿着一套西装和擦得锃亮的鞋出现在紧急避难所,那你看起来就会显得无能,而且非常不接地气。
然而在美国之外,世界领导人们有着更多元地炫耀他们帽子的选择。埃马纽埃尔·马克龙(Emmanuel Macron)访问突尼斯的时候就戴了一顶土耳其毯帽,承诺将加倍投资这个前法国殖民地,并暗示他很乐意弥补过失。贾斯汀·杜鲁多(Justin Trudeau)在印度之旅时缠了头巾来巩固他多元文化主义的形象,却被指责是文化挪用。不久之后 ,杜鲁多大学时的照片流出,照片中的他既把皮肤涂成深色,又缠着头巾。萨尔多瓦总统纳伊布·布克莱(Nayib Bukele)在和 Calle-13 乐队的说唱歌手 Residente 的访谈中把一顶白色的 Polo 老爹帽倒着戴,并回避关于仇视变性人的暴力问题。巴西总统雅伊尔·博索纳罗(Jair Bolsonaro)去年圣诞节前夕摔倒,并撞到了头。他出院时戴了一顶圣诞帽,并且笑得像绿毛怪格林奇。日本首相安倍晋三戴着马里奥兄弟的帽子宣告了 2020 年的奥林匹克将在东京举行,不过现在那已经被延期到至少一年后举行。到时候他可能需要再戴一次了。菲德尔·卡斯特罗(Fidel Castro)也很喜欢他的帽子。他经常戴的是一顶平顶且不带徽章的绿色军帽。不过在一些经典的老照片里,他也在穿大胡子革命者(Barbudos)棒球队制服时,戴了一顶绣有字母 B 的帽子。
“911 事件”发生的几个月之后,我坐在古巴的一个大礼堂里,听卡斯特罗对坐得满满的观众们发表了将近 2 个小时的独白。在他带领观众们一起聆听了演绎版的约翰·列侬歌曲《Imagine》之后,我的一个朋友冲到人群中,去触摸卡斯特罗军服的下摆。伴随着音乐伴奏,我的朋友靠近这位指挥官,问是否能跟他拍一张他头戴克利夫兰布朗球队帽子的合照。卡斯特罗同意了,把帽子戴在头上并露出了微笑。
我猜卡斯特罗那天大概心情不错。他邀请我的朋友参加之后的派对,因为基本上就没有保安,所以我也跟着去了。我记得看到那些政要、名流和各种掮客以及想攀附关系的人们在人工烛光下感受着伦巴节奏的低音贝斯,在烟云环绕中喝着自由古巴鸡尾酒。我的朋友已经把那顶布朗球队的帽子戴在了自己的头上,并试图像一位领袖可能会做的那样对其注入魔法或意义,然而帽子却还只是一顶普通的帽子。不管是被冠以了排场或平凡的意义,还是被戴在卡斯特罗、特朗普、福特或是小布什头上的时候,帽子也一直都只是一顶帽子。一位总统可以延展它的含义,却无法逃脱其出色而又谦卑的功能。球棒撞击棒球的响声,棒球被击飞上高空;密布的云朵,刺耳的警报声。我们都会抬起头,眯起眼来。
John Washington 为诸多出版物撰写有关移民与边境政治、监狱、外交政策、啤酒和帽饰的文章。他常常为《The Nation》和《The Intercept》杂志撰稿。他的处女作《一无所有》(The Dispossessed)由 Verso Books 出版社于2020年4月出版,该书以叙事体形式记述了难民政策和古老的历史。读者可以在推特上关注他 @jbwash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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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字: John Washington
- 翻译: OpenArt Studio
- 日期: 2020-06-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