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军蓝心情：聚焦 Thom Browne 2021 春夏成衣系列

这一年，圣阿德尔伯特学校（St. Adalbert）的校长颁布了一套全新的校服制度。为了与男生的外套与领带相搭配，女生的裙子从原先的格子布变成了海军蓝的面料。开学第一天，Muffie 与 Maisie 因为穿着牛仔布做的裙子被禁止入校赶回了家。Maisie 由于擅作主张挑选服饰而被父母施以“一星期不准看电视”的处罚。Muffie 的服饰都由母亲亲手缝制，她的母亲得知此事，带着 Muffie 冲到校长办公室据理力争。她掏出制线工厂制作的比色图表，将其中写着“海军蓝”的那一块与 Muffie 的裙子作比较。

“这是里面颜色最深的牛仔布了，你看，一模一样。”

“抱歉，夫人。我们不能让学生穿得像个干农活的一样。”

特尼菲尔德掠夺者队（Turnipfield Marauders）多年来都厄运连连，最终，总经理决定将他们的队服配色方案改为芥末色与卡其色。他之所以将坏运气归咎于队服原先的海军蓝色调，与其说是基于科学或迷信，不如说是基于 Bella —— 当时正与他约会的一位室内装潢师 —— 的花言巧语。她信誓旦旦地认为上世纪七十年代流行的大地色系终将回归，而她为踌躇满志的年轻人们设计的公寓看起来则像是嬉皮士 Euel Gibbons 与Dennis Hopper 一度享用橡子炖肉的那些圆顶帐篷。在 Bella 看来，海军蓝是她的对立面，是她信奉的生态美学的死敌。她不断在总经理耳畔吹枕边风，直到将她的喜好变为现实中的律令。

在街对面的酒吧 Maury’s 里，特尼菲尔德掠夺者队的每一场胜利都令在场观看的人们沉浸在粉色的香槟之中，这种氛围在海军蓝的队服的衬托下显得分外显眼。掠夺者队的粉丝将发色染成代表胜利的蓝色。在高速公路上，人们也能轻松凭借汽车的颜色认出球队的粉丝。开幕当天，看台上被海军蓝淹没。人们高举着硕大的蓝色牌子 —— 要是仔细端详，其实会发现，这些牌子上的广告商各不相同，文字也显得并不怎么协调。队伍进场时，观众们对着看似炸奶酪球的队员们爆发出阵阵嘘声。队员们却只是微笑着站在那儿，丝毫不为所动。接着，他们忽然齐齐解开扣子，一开始动作很缓慢，随后，他们忽然张开双臂，露出底下的海军蓝。

Edna 与 Alice 吃过晚饭后到公园里散步，她们肩并肩躺在草丘上望着天，试图分辨夜空中的星座。

“那是猎户座！”

“我觉得那个是仙后座。”

“还有那里，是条大鱼。”

“哪儿会有那么大的鱼。那是一条狗和一头熊。”

“这明明是一条鱼。看看鱼的尾巴。”

“你到底在看哪里？”

“那里。那块看起来泛着紫色的地方，在松树顶上。”

“那不是紫色。这是一种视错觉。”

“我知道。天空是蓝色的，但有些地方在夜里看起来像是紫色的。”

“那依然是蓝色。午夜蓝。”

“午夜蓝。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卡萨布兰卡》（Casablanca）里被剪去的著名场景中，美国歌手 Dooley Wilson 演唱的歌曲叫作《那是哪种蓝色？》（“What Color Are the Blues？”）。这个片段如今已不知所踪。事实上，这首歌也早已销声匿迹。这首歌曲由 Fats Waller 于 1932 年写就，可能是被他的音乐发行人弄丢了；另一种可能就是，这首歌在（当时的）二十年之前便已在新奥尔良诞生，据说，这首歌由著名爵士音乐人 Buddy Bolden 亲自创作。不管怎么说，出于难解的原因，尽管有好几次都差点被录制下来，这首歌其实从未正式得到发行。著名爵士乐人 Duke Ellington 的乐队与 Lionel Hampton 的主旋律谱中都出现过这首歌的名字，可是，人们却从未找到过该歌曲的录音。我们能够见到的只有爵士歌手 Babs Gonzales 的回忆录以及《芝加哥卫报》（Chicago Defender）专栏中提及的几句歌词，而这两处线索暗示的也并非同一首歌；年迈的爵士乐手也会偶尔在电视纪录片中哼唱一两个小节。有人说这首歌是被抛弃的追求者望着大海发出的哀叹，也有人说，这是一位年轻女子正与人争论该穿什么颜色的礼服去参加前任未婚夫的婚礼，还有一种说法则声称，这是一首极具开拓性的黑人解放歌曲。大家都依然记得，1946 年的某天晚上，在 Minton’s 酒吧的人群之中，有人朝美国爵士小号手 Dizzy Gillespie 大声喊出这首歌的歌名。“海军蓝。”他答道，接着便开始演奏歌曲《盐水花生》（Salt Peanut）。

“Nel blu' dipinto di blu。”施工单上关于餐厅就是这么写的：“蓝色漆成的蓝色。”爱开玩笑的客户用电子邮件从地球另一端发来这样的具体要求。他在线买下这处房屋，通过私信雇佣工人、分派任务。家具与厨具在一周内通过集装箱运抵，由另一群远程指挥下的工人拆箱并布置摆放。工人之中的 Gianni 老家是意大利波西塔诺（Positano），他认出这句话出自意大利语歌曲《飞翔》（“Volare”），于是将句子翻译成英语，转告油漆队伍里的其他人。可是，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书房漆成牛皮纸信封那样的颜色，厨房则是小茄子色，主卧选择了伊丽莎白·泰勒（Elizabeth Taylor）眼睛的颜色。所有这些要求都很明确，但是“蓝色漆成的蓝色”，到底是哪种蓝色？靛蓝色、天蓝色、长春花色，还是代尔夫特蓝瓷色？油漆匠们争论不休，他们很快便意识到，马上就要来不及完成任务了。于是，Anand 采取了行动。他随便选了一罐油漆，在墙上涂了一小块。快干乳胶漆很快便干了，他于是又开了一罐，在那一小块墙上又涂抹了一层。结果呈现出的颜色便是海军蓝。客户后来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Abigail 与 Istvan 在商场里流连忘返。他们每家商铺都要看上一眼，连香薰蜡烛店与装有喇叭的仿皮革夹克店也不会放过（穿上这种夹克，那些傻瓜们便能随时随地大声播放音乐了）。他们从容地从这一家店漫步到另一家店。他们在货架间游荡，偶尔也会在美食广场停下来吃点东西，在洗手间里打个盹。他们似乎一直没什么钱，却不知何故总是能够有所斩获。二人的着装风格都包含五彩缤纷且层层叠叠的服饰，他们还将好多条轻薄的围巾系在身上、披在肩头或者绕在脖子上。这让他们得以像摇滚明星那样昂首阔步地四处走动，叫人难以将他们身上的服饰与店内销售的衣物区分开来。

三月的一个星期三的晚上，他们在一家眼镜店与墙壁之间发现了一个小壁柜，柜子里放着从爱沙尼亚塔林寄来的一批服装，都是该商场位列时尚最前沿的品牌特许经销店定制的。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装着衣服的整个托盘弄出商场，运到 Abigail 母亲家，再搬到楼上 Abigail 的卧室里。

他们在这包衣物中发现了各种 T 恤衫、休闲裤与不用系鞋带的运动鞋，全都特别朴素，而且都是海军蓝色。附带的宣传资料表明，这些都属于“全新必备单品”与“单色组合”系列，资料中还附着一张法国艺术家 Yves Klein 凌空跃起的黑白照片。（Agate 字体显示的句子否认该系列与国际克莱因蓝© 有任何关联或相似之处。）Abigail 与 Istvan 凝视着前卫的工装风格休闲服饰，脸色比平时还要苍白。“这就是你脱瘾治疗时穿的东西！”Istvan 最后尖声说道。

（据说）前途一片光明的年轻男子一直住在车里，等待着他投递的数百份求职申请中有哪家公司会打来电话。他将衬衫与领带挂在后排的衣架上；一套款式保守的深色西服则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后备箱的垫子下面。他那身为旅行推销员的父亲曾经传授过摆放西服的窍门：将西服铺在酒店的床垫与弹簧床垫之间。他没有酒店那种床，但觉得放在几箱书籍底下应该也差不多。

一天，他的电话终于响起。令他高兴的是，这是一家位列照明灯具行业前列的咨询公司，其历来都充当着像他这样的有志青年的跳板，让这些年轻人有机会成为行业里的中坚力量。他抽出西服，拣去无数并不存在的灰尘，从牛津布袋中取出牛津鞋后，反复系了好几次领带，调整到最合适的长度，然后来到该公司的前台。

结果，面试冷场了。他眼睛炯炯有神，看起来精神焕发。他对答如流，举止谦逊又机灵，可是，面试他的那位合伙人却丝毫不为所动。最后，他沮丧地拖曳着身子走出办公室。前台看到他的苦恼模样，端来一碗正值季节的玉米糖，露出关心的笑容。“我不明白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他直言不讳。“哦，亲爱的，”她答道，“他们今年都穿海军蓝的西服。”

在那些日子里，你的母亲会给你穿上海军蓝的西装外套 —— 话说回来，当时也没有其他类型的西装外套 —— 外套上缝着黄铜纽扣，口袋上则有一个虚构出来的徽章。灰色的长裤让你浑身发痒，衬衫是白色的，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领带则有着沥青与水泥的色调。只有穿成这样，别人才会把你视为值得打交道的善良人物。你会躲到最远处角落里的沙发上，手里拿着果汁饮料与风车饼干，暗自打量房间里每一个人的举动。你看到成年人在喝下第三杯 Dubonnet 甜酒后摇曳的身姿，禁不住窃笑起来。你想知道壁炉上的时钟是否真的已经停摆；你想知道要是有人这时候打开电视，正在播放的是什么节目。每当有成年人似乎要走过来对你说上几句，你便假装自己已经睡着。

不过，大多数友善之人都任由你独自待着。这样挺好，因为尽管你头发一丝不苟，品性却不如发型那样优秀。要是有人跑来跟你说话，你便会咆哮；要是有人试图谈论体育比赛，你便会真的睡着。不过，你并没有太多这样的体验，因为大多数人只要瞥见你的西装外套，便会认为你很友好。你甚至开始觉得，抢银行时穿这身衣服也挺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