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llina Strada：“非可持续品牌”的可持续主张

纽约当下热门品牌设计师 Hillary Taymour 分享自己的环保理念与实践

文字: Zoë Schlanger
摄影: Jill Schweber

我站在 Hillary Taymour 位于纽约曼哈顿唐人街的工作室门口，一只戴着施华洛世奇项链的斑点博美犬溜达过来上下打量我，一颗水钻在它两眼之间的毛发中闪闪发光。我们毕恭毕敬地向彼此致意，然后一起等待 Taymour 的到来。一分钟后，她拐过街角出现了。“这位是 Powwow。”她说，“那颗水钻是它的第三只眼睛。”

Collina Strada 是纽约当下最热门的品牌之一，而 Taymour 便是品牌背后挑大梁的设计师。她在最近几季推出的每一场秀都引来大量关注，特别是去年九月在户外举行的那场 2020 年春季成衣秀，她将东村附近的一整条街作为 T 台。秀场宛如农贸市集，各种农产品琳琅满目。模特们 —— 他们之中的许多人，都是 Taymour 的朋友 —— 拿着形形色色的水果与鲜花，甚至还有一位怀抱着婴儿，身穿扎染的服饰走过 T 台。好几位模特的双眼周围都贴着半透明的黄瓜片，另一位模特的鼻孔边缘则被画上了五颜六色的同心圆，还有一位抱着一整盆鲜花。秀场上的每一个观众席位上都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名为“你能以这些方式来帮助我”的一份清单，而这里的“我”，指的是地球。

“学会自制堆肥。”清单上这样写道，这是来自 Slow Factory 的设计师 Céline Semaan 的倡议，“学会修补自己的衣物，而非一破就扔。购买古着或者二手衣物，尝试衣物租赁。”

这样的话出自一位时装设计师之口，听起来像是在自掘坟墓。不过，这却与 Taymour 的设计理念相得益彰。她特别谨慎地拒绝将 Collina Strada 称为“可持续品牌”，在这个时代，众多快时尚品牌动辄就将这个词语挂在嘴边，使其失去了原本承载的重大责任，变得毫无意义。不过，她坦言，自己确实在朝这个方向努力。Taymour 使用的面料绝大部分都是来自洛杉矶的一处仓库的滞销货 —— 就是那些出于各种原因不受消费者欢迎而迟迟没有被售出的面料。除了滞销面料，他们也会使用替代原料制成的面料。Taymour 在工作室里向我展示了一整条用玫瑰蚕丝 —— 将玫瑰纺成纤维素后织就的面料 —— 制成的连衣裙。我摸了摸裙子，触感如同一块冷冰冰的黄油。

在如今这个时代，消费主义与环境恶化之间的因果联系已经无可辩驳，Taymour 的做法无疑能够引起许多人的共鸣。大家都在设法以更环保的方式生活，希望能减少对地球的破坏，Taymour 也大胆地踏上了环保之路，寻找属于自己的答案，并且知道该在何时承认失败。“我实在是不知道要如何制造具有可持续性的 T 恤衫，因为这种东西根本就不存在，凡是号称自己找到方法的人，都是在撒谎。”她说。在她看来，坦率承认确实有一些制造方式能够带来较少的污染，能够为这场“时尚助长污染”的对话带来一些更为现实的意义。而且，低污染的服饰其实也能变得十分有意思。她位于唐人街的工作室里的每件衣服看起来都像是直接从童书上剪下来的，线条清晰，分外迷幻。“我就是爱冒险。”她耸了耸肩，不以为意地说道。

我们在一张办公桌前坐下，桌子上堆满了文件、箱子与服饰材料，还有一双镶满水钻的运动鞋，那水钻看起来和 Powwow 额头上的那颗差不多。Powwow 此刻正安静地端坐在 Taymour 的膝头。我则纳闷，她为什么要以北美原住民的庆典仪式来命名自己的狗呢？“这个名字纯属巧合。”Taymour 后来在邮件中向我解释说，“我本来给它起的名字是 Powdered Doughnut（糖粉甜甜圈），但叫起来跟它很不搭。”

在一张随意丢放在工作室桌上的纸上，有人用黑色马克笔反反复复地写满了“reflower me”（让我再次绽放）。工作室的四面墙边则堆放着一排排颜色鲜艳的衣服；一个人体模特身上穿着直筒长裙，裙子上被 Taymour 用彩色蜡笔质感的笔触涂满了颜色。架子上叠放的布料间露出了一大块蓝绿色的塔夫绸，旁边的一排亮橙色的裙子上则印着宽大的格子纹。我们就在这片精致又迷幻的空间内开始了采访，聊了聊采购滞销面料、使用天然纤维，以及坚持本地化制造等各种经历与尝试。

Zoë Schlanger

Collina Strada

你是怎么会想到在九月的时装秀上以农贸市集作为主题的？

我们要花六十年时间改善土壤质量，才能种植农作物。因此，我特别希望人们能够了解自己的食物到底从哪里来，并且知道还能从哪些不同渠道获得食物。我希望提高人们在这方面的意识。我们必须认真思考“自己在吃什么”、“怎么吃”，以及“吃的东西来自哪里”这些问题。

我们会回收所有东西。如果我们从工厂那里拿到了塑料制品，便会悉数奉还。

你的工厂在哪里？

在中城区。

你是有意选择在本地设立工厂的吗？

那当然。这样一来，我们就能够公平支付薪酬，而且可以直观地了解到在工厂工作的都是什么样的人。

我们一直致力于本地化制造，始终坚持使用最适合的资源。即便是我用到皮革的时候，也只会使用植鞣革。我不希望制造出大量很快遭到丢弃的产品，或者是对环境造成伤害的产品。

我们也不会使用任何合成面料 —— 除非是来自仓库的那些滞销面料，而且我们已经在逐步淘汰这种做法了。对于库存面料中的那些化纤产品，我目前还难以下定论，毕竟这都是一些不受眷顾的面料，那至少到我们手上还能循环利用一下，重新以美丽的面貌回到这个世界上，而不是在地球上的某个仓库里卷在一起终年不见天日。

我们眼下正努力朝着有机纤维的方向发展。比如这条水彩图案的连衣裙就是用玫瑰蚕丝制成的。假如你是个种植玫瑰的农民，尽管你只有在情人节、母亲节和其他节假日才有生意，但你在一年里的其他时候，还是得照料这么多的玫瑰，这会导致成吨的玫瑰被浪费掉。这些玫瑰其实可以分解成纤维素，就像我们分解蚕丝一样，然后就能得到非常细的纤维，以此制成面料。

业内目前也有人制造橙皮纤维，我下一季就打算研究这一类面料，其他还有牛奶纤维 —— 原料来自牛奶。我实在是不知道要如何制造具有可持续性的 T 恤衫，因为这种东西根本就不存在，凡是号称自己找到方法制造的人，都是在撒谎。但这却成了我们卖得最好的一件单品。

我还读到过有人用蘑菇制造面料，还有康普茶面料……

我可不信康普茶能做面料，但蘑菇肯定能做面料，Hermes 正致力于打造这种新型面料。不过，就目前而言，这种面料还是不太成熟。我的整体感想就是，即便你做出了一款具有可持续性的服饰，但人们永远也想不到，这种有机纤维制成面料、环保颜料扎染而成的特别环保的连衣裙，是在纽约经人手工打造的，而且售价要 600 美元。我们的审美与如今这股反主流文化的可持续浪潮背道而驰，因为这些衣服看起来真的不具有什么可持续性。我试图在做的，就是让服饰看起来更有意思，像举办派对，能够尽情喧哗，但也始终对环境予以持之以恒的关注。

你说过，2019 年秋冬季的时装秀拉开了改变生活的序幕，并且在接下去的一整年里，你会专注于改变自己的生活，提高环境保护意识。所以到目前为止，这一年过得怎么样呢？

我喜欢在一些餐厅吃饭，但这些地方使用塑料餐具。我外出时会事先在工作室准备好餐具，还会带上广口瓶来盛放食物。我平时会用固体牙膏粒以及散装漱口水，这样的拆零销售产品都能在纽约威廉斯堡（Williamsburg）的 Package Free Shop 买到。我还会使用纯素护肤品 Plantioxidants，用完之后能把瓶子寄回去，让品牌循环利用。

使用滞销面料及代用面料是否令你的审美产生了变化呢？

确实如此。设计开始之前是面料的选择，这多少会对我的认知产生影响。那（她伸手指向人体模特身上的裙子）是我们卖得最好的裙子，裙子上满是我的画作。我现在觉得，我们能从万事万物中创造出无尽的可能。当然，肯定有一些东西是我做不出来的，这一点确实令人沮丧。我想要制造各种不可思议的面料，但这么一来，就全都是人工合成的面料了，我已经不想再继续制造这样的东西了。

你是如何找到这些滞销面料的？

我是在洛杉矶的一个非常恐怖的地方找到这些面料的，Reformation 的面料也来自那里，整个地方有五层楼那么高。

为什么会觉得非常恐怖？

你想象一下，面料堆得都快碰到天花板了，你得爬上去才能够到。而且那里一个人也没有，我要是摔下来跌到面料堆里，没人能够找到我。

所以说，你置身于一个巨大的仓库，面对成千上万卷面料。你是如何选择的呢？

你要是脑子灵光，有商业头脑，就会根据上一季的服饰潮流与人们的消费趋势去分析、挑选。但我纯粹在选择自己喜欢的面料。我考虑的是自己会不会想把这些面料穿上身，以及我的朋友会不会有穿的意愿。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服装设计产生兴趣的？

从八岁开始。我们家很大，我的姐姐上大学搬出去的时候，我们更换了房间。我妈妈会问我：“你想要翻新你的房间吗？”我就说，好的，我得花一星期时间想一想。思考过后，我便把所有设计图都拿去给她看，并讲解说，进门之后，这里是海滩，你得站到树脂玻璃做成的平台上，底下有沙子，还有光芒透进来，我们要拆掉这面墙，装一个鱼缸。而我妈妈却说：“我以为我们只是要换一下床罩，再把房间涂成黄色。”结果我哭了两个星期，气得都不想跟她讲话。

后来，当我父母得知我不想去念会计专业时，他们大受打击。

对了，我记得你还做过室内设计，现在你还做这方面的工作吗？

对，我喜欢室内设计。等我有时间了，还会接着做。洛杉矶市中心的 Shop LCD 店面就是我设计的。不过现在，我同时在设计四个成衣系列，无暇顾及其他事情。

你是如何挑选模特的？

他们大部分都是我的朋友，比如 Crystal Renn。她还一直帮我解读星盘。

能聊聊你的星盘吗？

我太阳狮子，上升摩羯，月亮天蝎。我特别情绪化，星盘上一清二楚。过去的四场秀上，大家都说看哭了。我就想，啊，真是太温柔了，我也看哭了。我感触特别多，是个无比真诚的人。

我会问走秀的模特，你希望在 T 台上如何展现自我？要是你这会儿正独自待在厕所里，你会怎么摆姿势？做给我看看。我想，正是通过这种方式，我们才让时装秀显得真实又动人。

我还在这场时装秀上看到一个婴儿。

那是 ChiChi。之前一场时装秀上，ChiChi 还在妈妈的肚子里呢。所以，她实际上已经参与过两场时装秀了。我把婴儿加入到时装秀中，是因为他们代表着未来，而且也代表了我们为什么会如此在乎自己从事的事业。我们最应当关注的其实是集体，应该为他人着想，而不是只为自己着想。正因为如此，我的时装秀上还出现了老人。我邀请了 80 岁的老人来我的时装秀上走猫步，其他参与的人之中还有两位 68 岁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