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师兼时尚评论者,这样的一人二角可以吗?Recho Omondi 重新定义“奢侈”内涵
口碑小众播客《The Cutting Room Floor》主持人聊起品牌身份
- 文字: Durga Chew-Bose
- 摄影: Emmanuel Sanchez Monsalve

在时尚界业内人士 Recho Omondi 的播客《The Cutting Room Floor》最新一期的内容中,这位设计师直率而轻松坚定的主持风格得以充分展现。她的嘉宾:街头服饰设计师兼 DJ,Heron Preston 正讲述着自己之所以对以“俄罗斯”为创作主题感兴趣的缘由,以及他之后在设计中使用西里尔字母的原因。但 Recho 真正想要、热衷、甚至可能作为自己人设的,是不流于表面和讲故事的深度挖掘。那些闲闻轶事可能会让其他人印象深刻、但却并不能让她感到满足。她要的是幕后故事:“告诉我从头到尾的过程,每个细节都要。”
还是在同一期节目里,当 Heron Preston 坚称自己对政治不怎么感兴趣时,Recho 反问道:“政治影响着每一个人,你怎么能对它不感兴趣呢?” 她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问道:“等一下,你的意思是政治的形式让你觉得无聊吗?因为在纽约市卫生署(New York City Department of Sanitation)的例子里,你确实有自己的立场啊。” 她所指的例子是 Heron 在海里游泳时,因为迎面拂来的塑料袋而受到冲击迸发灵感,并最终与纽约市卫生署进行合作的一个工装系列。Heron 和 Recho 是老朋友了,不过显然他还没见识过她的这一面:一个好奇心不断,并且异常坦率的主持人。她那些未经事先安排、充满挑战性的精彩的问题,从录音中听来尤其显得有些生猛。这和时尚界常见的装腔作势、光鲜亮丽、安全却毫无批判性的访谈非常不同。这一特质正是她的播客,以及她在布鲁克林的同名品牌 OMONDI 的与众不同之处;是让她能站稳脚跟、收获一批死忠粉丝、衣服大卖售罄的原因;也是吸引到伊莎·雷(Issa Rae)和 Solange 关注的原因,两人都是她的粉丝。
尽管“斜杠青年”的头衔如今可能意味着才华与远见的反面,但 Recho 对她想法的付诸实践和她对自己创作项目的耐心(她不跟随时装季的上新脚步,也不出租衣服);她在闭关修身养性的同时,又密切关注行业动态、保持批判性、并与观众进行互动,这些都为她的作品赋予了意义。也远远超越了“为了生产而生产”的创作范围。
Recho 的灵感没法被简化成一个“情绪板”,或是单单通过“情绪板”来沟通。她的创作过程穿插着钢琴演奏(她每天中午都会弹一会钢琴来放松),或是从舞蹈这一她最初的热情所在中寻找韵律、身体、控制,和碧娜·鲍什(Pina Bausch)的影子,这些都跟她设计的服装有关。“我一直都挺跨界的,”她说,“但重点在于自律。” 尽管她在工作方面非常认真严肃,每个细节都精心设想与执行,但对于自身的态度却很放松,不把自己那么“当回事”。这样的差异让人倍感清新。对于自己没能入选今年美国时装设计师协会大奖(CFDA)的最终入围名单一事,她耸耸肩说道:“这就好比一个男人没有回复你的信息,而你其实本来就不在乎。”
以下是 Recho 自己的原话记录。

Recho 身着: Molly Goddard 背心及 Simone Rocha 耳饰 顶图单品: Eckhaus Latta T 恤、 Molly Goddard 半身裙、 Junya Watanabe 袜子及 Sophie Buhai 耳饰
关于纽约和“家”
我来到这里是为了工作,你懂的,是种所谓“大城市梦想”。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想做什么。15 岁之前,我一直在跳舞,但后来我意识到自己更喜欢时尚。从小到大我曾经辗转了很多地方,但这里还挺有家的感觉的。我在这栋楼里生活的时间比我在其他任何地方呆过的时间都长。我父母都是移民,我父亲当时来这里找工作。很多人问我们是不是军人子弟,其实并不是,不过我们的搬家频率确实和军人家庭确实有得一拼。我父母都在肯尼亚出生,在美国正式相识。我有三个姐妹,我是倒数第二个孩子。纽约有家的感觉,是我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没有过的感觉。关于家的感觉是我总在抱怨的一点,也是一直贯穿在我故事中的线索。在俄克拉荷马州真的有一座叫做“无名”(Nowhere)的小镇,离塔尔萨市开车一个小时的距离,我就是在那个镇上出生的。我觉得那是我整个人生的主题。当人们问我在哪里出生的,我的回答是:“无名的地方。”我总是在转学,每隔一年换一次学校。其他人都是变量,只有你自己是常量,所以你最好特别习惯和自己相处,任何事情都不要往心里去;你唯一能控制的就只有你自己。这也很可能是为什么我控制欲这么强的原因。
关于交朋友
我总是把善于交朋友看做是一种技能。私底下,我超级内向,默默地孤独一人。我从小到大所做过的事情:画画、弹钢琴、跳舞 —— 现在回想起来,我无论做什么事,都总是独自一个人在做的…… 我觉得这很能说明问题。即使需要搬家,我也总能把这些事再捡起来。不像打排球,还得重新试着融入另一个排球队。虽然舞蹈是社交性的,但它的过程是在于让自己不断地提升。我做的这些事都是很有竞争性的 —— 我总是在和自己较劲。
关于身为时尚评论者
我的确考虑过这会不会产生利益冲突 —— 我以为自己是谁啊?我真的可以这么做吗?我自己都还处在事业的婴儿期,却还同时评论别人的好坏,真的可以这样吗?—— 可是最后我还是这么做了,因为这是我记录事物的方式,是一种排解,也是我和同僚们经常聊起的事情。尤其是对于年轻人,时尚这个行业是我热爱的,我为之着迷。每当明明有些事正在发生,却没人谈起时,我觉得去把事情聊开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每个人原本都只想安静地不发声。不过在评论的同时,我还是努力去保证品味,而且如果你觉得我的东西做得不好,可以直接给我留言。这个播客不是为了证明我做的东西就是最好的,而是为了鼓励开展对话。即便我不是设计师,我也还是会很渴望听到时尚界那些批判性的声音。别的不说,至少这让我更需要有担当。我努力尝试不表现得刻薄或是坏心眼,我也努力不让内容空洞无物。我需要被批评,被检视;我并不是什么都知道,而也正是那份谦卑让我想要开始做播客的。

Recho 身着: Sies Marjan 毛衣

关于接受评论
还不够多,我想要听到更多的评论。
关于持有观点
这是件很自然的事,也是我想要保持的状态。对我来说,拥有自己的观点并不难,因为我从始至终都在训练自己这么做。有太多事物和群体可能影响到我,但重点在于找到自己的重心。我觉得这么说显得有些高傲和自以为是,但观点确实是来源于你对自己和你品牌的了解;有很多人并不了解自己;所以如果你没有明确的观点,就根本不可能表达自己的想法。我喜欢这个,我讨厌这个。我喜欢深蓝色,我讨厌蕾丝,我一直都讨厌蕾丝。我和自己的对话数不胜数,几乎什么事都聊过了(笑)。
关于透明
以前我除了已经完成的作品之外,其他什么都不分享。如今世界已经改变了太多,要么适应要么被淘汰。这些年,我把所有事都记录下来了,所以拥有很多内容。我一直都在记录每件事,大部分都在 Photo Booth 上。我整天开着它,记录下来的东西都存在硬盘里。比如整天在缝纫的我。这样记录自己已经有好几年了。这是第一步,我现在还不想做大,这也是为什么我看到现在的一些设计师会想说“放松点”。我们都会走到那一步的。我想要 15 年、20 年后都还在这个行业里。就算生意倒闭了,我也还是会保持创意,弹弹钢琴,做做衣服。当然,我也总是在担心钱的事。
关于“真正的创意总监”
风险投资人 Kristen Green 说过:“这世界上的钱比好的想法要多。”我可以找到投资,找到资金来源。我不觉得没能入围美国时装设计师协会大奖就是失去了机会。现在的我会花很多时间来考虑如何发展品牌,扩展社群。我就是品牌的代言人,也会花很多时间去思考怎么筹钱。我想要风险投资吗?我想要私募股权吗?我想找谁投资?谁在投资零售业?谁在投资商业的未来?我用来思考要怎么做一名创始人的时间要比思考如何做创意人的时间多,因为后者对我来说是很自然的事,所以相对容易。我想先把要学的东西提前掌握,而不是事到临头再去学。我希望了解自己事业的方方方面。对我来说,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创意总监:一个知道如何缝纫的人,一个了解图像的人,一个可以对日常生活发表评论的人,一个可以评论舞蹈、音乐、字体和面料的人。我并不是无所事事地在等着天上掉馅饼,而是确实在我们做的每个方面都有明确的创意方向。这在现在是件很难得的事。如果你连自己都不了解的话,又怎么能有方向呢?
关于产出、内容和浪费
消费者都不傻;与以往比起来,他们越来越聪明;他们很清醒地知道正在发生的事情;他们懂得什么是忽悠,什么是为了夸张的夸张。KITH 和 Coca-Cola 还有 Converse 一起做了个联名系列 —— 我真的不在乎你找多少 KOL 来宣传这破玩意儿,可真够烂俗的。连孩子们都懂这个道理。到了一定的时候,盲目的资本主义已经不管用了,也不能启发别人。这也是为什么我每年就只做一个系列,以保证自己头脑清醒。我不喜欢为了内容而做内容。
关于奢侈的定义
时间。时间是唯一真正的奢侈。其实我现在已经不太在意“奢侈”的概念了,觉得那就是胡扯。那是老一代的行业守门人们生造出来的,我真的对此毫无感觉。对我来说,奢侈就是触手可及,这才是真正的奢侈;另外还有就是节省时间。对我来说,我做的手工刺绣就是奢侈,因为没人在做这件事,而且它很耗费时间。它是一件我送给你的礼物。一开始我只是在衣服上写字,这有一种很私人的感觉。对我来说,在这个服装批量生产的市场里,这就是奢侈。现在的我们变得更加孤独,更加与世隔绝,所以,诸如此类的事就是我的动力。我希望人们能与身上的服饰产生联结,如果这意味着他们也对我感到投缘,那我也就欣然接受。
关于新遗产
从小到大,我父亲一直都很明确地告诉我们是从哪里来的。小时候,几乎每年夏天我们都会去肯尼亚;甚至还未成年,我就开始独自上路了。OMONDI 这个品牌是一个关于肯尼亚的故事,一个关于非裔美国人的故事。我父亲以前经常说:“我们不是这里人,我们不是来自这里的。那些你在学校认识的所有白人朋友,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我以前会哭,因为我不懂他是什么意思,因为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他们都喜欢我。但现在我很感激他的提醒,很感激他说得那么清楚。因为那让我非常脚踏实地地明白我自己到底是谁。每次搬家他都会说:“我们不是来自这里的,我们只是住在这里。”而我会说:“但我出生在这里。”我没法把二者联系起来,现在都还不能。对于美国黑人来说我太非洲了,而对于所有白人来说我又太黑人。而当我回到肯尼亚,我又太美国人了,因为我没有当地的口音,而且我的斯瓦西里语也不好。我自己的感觉是,我不知道我从哪里来,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完全满意!每个人都不那么满意!但这正是为什么我坚信 OMONDI 成为文化遗产和传承的可能性无可限量;迄今为止的每件事都只是概念验证,但这只是开始,未来可期。

Recho 身着: Comme des Garçons 连衣裙、 Gucci 袜子及 Simone Rocha 耳饰
Durga Chew-Bose 是 SSENSE 文化专题内容的副主编。
- 文字: Durga Chew-Bose
- 摄影: Emmanuel Sanchez Monsalve
- 造型: Stella Greenspan / Streeters
- 发型: Remy Moore
- 彩妆: Tedrick Lam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