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食禁果与庸俗升级：
皮裤的华丽转身

正如厚实的皮草大衣一样，皮裤是一件值得投资的经典单品，吸睛指数也毋庸置疑。你可以依照个人品味自行选择皮裤的风格、年代和质量，但不管是穿皮草大衣还是皮裤，都会为你在婚礼、面试或酒吧等场合招来好奇的目光，尤其是皮裤。无论是像马裤一样鼓鼓囊囊的款式，带子系到大腿处的绑带款，还是垂满流苏的款式，人们好奇的目光都会如期而至。皮裤非常难以驾驭，尤其是对中年男子和像梅拉尼娅·特朗普（Melania Trump）这样的阶级敌人来说，更是难上加难。“想想你的男闺蜜，再想象一下他们穿皮裤的样子，”流行文化作家恰克·克罗斯特曼（Chuck Klosterman）言简意赅地写道。

皮裤会在你周围形成一圈强大的气场，让众人对你仰慕不已，这也是为什么流行文化中的表演者常常把它当做职业制服来穿。他们在公众的目光下履行仪式，深谙观众在这个过程中的不可或缺。吉姆·莫里森（Jim Morrison）和其他摇滚明星、刽子手、虐攻、同性皮革酒吧的酒保，就是最佳例证。吉姆身材发福前的情人 Eve Babitz 曾这样写道：“他闻起来有皮革、酒精和夜店的味道，表情却像大理石像一样漠然。”

就像愉悦的性事一般，要想驾驭安全套一样紧绷的皮裤，则需要有审慎专注的态度和老练自如的自信，外加一点经验。安迪·沃霍（Andy Warhol）个人认为皮革“很脏”，但却坦然欣赏皮革作为恋物癖的载体所拥有的那股表演张力：“这些热衷皮革的家伙穿上皮革造型，然后去那些酒吧，感觉像是开秀。把他们绑起来要花上一个小时，他们蹦出几句脏话又是一个小时，等他们抽出一根鞭子又是一个小时，一切都是一场表演。”

如今，与卧室相关的话题都能召集成群的爱好者，也难怪皮裤会卷土归来。《Thrasher》杂志年度滑板玩家 Jaden Smith 的模特女友 Sarah Snyder 在网上以不同的姿势一点一点地展露自己的身体，与同性皮革酒吧里漫长而乏味的挑逗表演其实是一回事。乔治·阿玛尼（Giorgio Armani）精准地将皮裤称为“80 年代自恋狂的单品”。

当作家 Molly Young 采访唐娜泰拉·范思哲（Donatella Versace）时，形容这位时尚女教主的皮裤“比苹果皮还要紧”。仔细想来不难发现，皮裤的起源其实像蠕虫一般依藏在“偷食禁果”的故事中：亚当和夏娃在偷吃禁果后，算是变成了人类史上的首批自恋者；当上帝发现他们畏缩在伊甸园的角落里，羞怯地用无花果叶围成短裙遮住自己的私处，自然勃然大怒；那几片小小的叶子并不足以遮掩他们的原罪，上帝便成为了世界上第一位造型师，用动物皮给他们做了件“皮衣”。“皮革人”的原型 —— 穿着“皮衣”在主的面前羞愧地扭捏着的亚当和夏娃，也算是个经典造型了。

上帝用这件罪恶之衣为他们蔽体，将他们逐出了伊甸园，象征了他们未来流离失所的开始，皮革从此便与“出走他乡”联系在了一起。“你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会在任何地方逗留太久的人。”在凯瑟琳·毕格罗（Kathryn Bigelow）的飞车党电影《无情》（The Loveless，1981 年）中，一位餐厅服务员对威廉·达福（Willem Dafoe）说道。在影片中，你可以看出他选择皮革套装，肯定不是因为怕擦伤或被消音器烫伤；死亡的概念早已深深地植入在皮革之中，想想印第安人用死后动物的脑和血去染皮革就知道了。“这条柏油路是我甜蜜的天堂。”他炫耀着说道。如此单调的生活，单调得像是在地狱边缘探索，或是已经步入地狱那般。

厚实的喇叭皮裤是飞车党的舒适之选，这款丑陋的单品今年却出现在了秀场上，男女款皆有：剪裁丝毫不显妖艳，很难形容出它们具体的颜色，也猜不透穿着者皮肤上是否有扩张纹。“这是用电脑特效渲染出来的萨尔萨酱的颜色，”我男友看到我发给他的 Gucci 橙色直筒羊皮裤的截图时形容说，“是种汽车红色氧化铁底漆的颜色。”

美国作家唐纳德·巴塞尔姆（Donald Barthelme）笔下那种“西部开拓史中潇洒的紧身长裤”，有着累赘的流苏，还有不经思索就胡乱挪用的文化借鉴。Mowalola Ogunlesi T 台上的模特与之不同，他们顶着硕大的黑色帽子，穿着红橙相间的皮裤，仿若一群来自尼日利亚的牛仔。引用《032c》杂志中的话来说，这些皮裤让人想起了“非洲路边加油站的重金属材质”。壳牌石油公司标志的颜色交织成条纹状，逼真还原了维修工在裤子后面擦手的效果。

Virgil Abloh 告诉所有肯听他讲话的记者说“他买了一匹马”，让我觉得他也许是个天才。Off-White 用一条“黑色鳄鱼皮阔腿裤”搭配了一件看起来像是用迪斯科球做成、布满了亮片的盔甲风上衣；手枪般银色的光芒，则被枪色五金和其他缀饰所代替。

就像 Ayesha A. Siddiqi 所写的那样：“约翰·韦恩（John Wayne）是一名逃避兵役的种族主义分子，却拿到了军事奖章。”Pyer Moss 把黑人牛仔形象搬上了T台，善意地提醒着我们种族主义等问题。他们都在试图回答一个简单的问题：“平凡的黑人生活看起来到底是什么样的？”（当然是酷）。作为美国时装设计师协会大奖（CFDA）获得者，这位设计师今年也是牛仔劲十足，一跃登上了国际舞台，用作品向众人宣告：如果你现在才听说过 Pyer Moss，我们也原谅你。品牌的设计师 Kerby 穿着系列中超级光滑的短款皮西装出席了好几场颁奖宴会。厚实的微喇黑皮裤，配以球鞋和金项链。夹克的下摆剪裁恰到好处，并带着天蓝色的口袋和衣袖上的（蛋黄色）条纹。他的皮革造型整体配色反应了当下的时代 —— 连那些现代超级英雄的漫画家们都已经意识到，三原色有着太强的美国国旗痕迹了。

《黑豹》（Black Panther）中充斥着深海的紫色。《死侍》（Deadpool）这位讽刺感过强的另类美国英雄，则身穿一身接近“茜草红”的深红色连体服 —— 这种颜色得名于从茜草属的植物中所提取出的红色染剂。以修身剪裁著称的 Hermès，将深蓝、纯白和橙色的羊皮裤送上了砾石铺就的秀场。T 台地面的颜色被染成了与品牌 2018 秋季成衣系列一样的赤红色，仿佛月食时月球表面暗斑的颜色。现在看来，这个颜色也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股市崩盘时到处一片猩红的画面 —— 至少皮裤不在银行家们“玩弄”的范围内。

说到银行家，他们的妻子以及派对交际花曾经倒是皮裤的拥护者 —— 由健身录像带催生出的全民皮裤（当时被称为“热裤”）热潮，衍生出最俗艳也最性感的皮裤。Bloomingdale 百货商场里的 Harley-Davidson“精品店”，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快闪店”。“热裤”这个词被当时的时尚记者们用来形容店里所售的商品。店里有卖专为坐在机车后座时所穿的皮裤，常常会与紧身连体衣搭配穿着。这是在祥和的 1992 年，红色和黑色的皮裤大行其道，让人不禁想起了扑克牌的配色。卡尔·拉格菲尔德（Karl Lagerfeld）在为Chanel设计的 1992 年秋冬成衣系列大秀中，以一大波亮红色的皮革单品压轴。模特穿着一条红色高腰皮裤，C罩杯胸部在红色挂脖皮背心之下显得更为丰满，戴着暗红色麂皮手套的双手撑在腰间，再用一件超长款红色皮大衣为整套搭配画上点睛之笔。

同季，超模克莉丝蒂·杜灵顿（Christie Turlington）走上了詹尼·范思哲（Gianni Versace）的 T 台，身穿用珍珠点缀缝边的漆黑厚皮裤，搭配流苏无袖皮背心。范思哲将这场秀命名为“虐恋小姐”（Miss S&M）。如今，同性恋群体已经将皮革从音乐人的手中赢为己有。氨纶、莱卡和人造革这些俗气的面料让“宣言款”高调裤装占据了商场，如今却受到了音乐人的青睐。

1992 年，查尔斯王子与戴安娜王妃正式分手；同年，美国购物中心（Mall of America）在明尼苏达州开业。当时经济衰退期刚刚结束，酒红色丝质衬衫、金链条皮带和“吸血鬼花花公子” 这些代表了 80 年代的享乐至上的事物，也顺势再度流行。人们迫不及待地渴望这种俗气的升级版。在冰岛的神话中，下身穿着用别人的皮肤所制的衣服可以带来无尽的财富；与“人皮裤”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皮裤，渐渐地成为了炫耀式消费的道具，是新的一年里我们需要反抗的趋势。好在，难看的微喇叭皮裤很难和“老佛爷”拉格菲的花呢、金腰带，或是像丝绸和华夫格羊绒衫这样的新泽西风的单品搭配。换句话说：少些主妇风，多些牛仔风。

异曲同工的是，时尚插画师 Gayle Kabaker 在详述她对时尚的热爱时回忆说：“有一次，我穿着一条价值上千美金的皮裤把车停在了金门大桥上的收费站，却发现自己不够钱付通行费。”描述这一时刻并不是为了讨论贫穷，而是意在致敬简·方达（Jane Fonda）穿着黑色皮裤在巴黎出席前夫罗杰·瓦迪姆（Roger Vadim）的葬礼 —— 这个男人生前写了本书去解释“能娶到她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 还有什么能比葬礼上的黑皮裤更能表示对他的尊重的吗？（说到底，只在公开的送别场合露面，是个再“牛仔”不过的选择了。）

Kaitlin Phillips 是一位生活在曼哈顿的作家，也是 SSENSE 的特约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