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速飞驰

我父母在车里从不吵架，我因此感到很安全，经常在后排不知不觉间睡着。车内空间狭小，我知道他们不会在这里相互推搡。我也是在汽车里学会如何与我父亲沟通 —— 他安装车载音响时，我便在一旁的副驾驶座玩游戏机。他会叫我递工具给他，也和我聊工具、汽车以及与之相关的各种事情。我因此明白他对这一类话题感兴趣，于是尽我所能去了解与之相关的一切。渐渐地，我也爱上了这一切。

我想象过自己去参加警方拍卖会。我希望拥有一辆讴歌里程，一辆插着金色车标的黑色讴歌里程轿车。

因为毒贩都开这样的车，而这些人简直就是我家那一带的超级明星。

更好的生活。我当时住在只有一间卧室的公寓里，四面都是砖墙，没有明亮的光线照射进来。在接受心理治疗时，当我把这一切都说出来后，我逐渐意识到这些事物之于我的意义。装有 BBS 车轮的开拓者，或者是装着镀铬车轮、插着金色车标的讴歌里程轿车，正是这些汽车让我成了现在的自己。

我拥有的第一辆汽车是香槟金色的 1986 年产梅赛德斯 300E，名贵汽车到头来并没有太大的意义。我记得自己开着这辆车去参加毕业舞会，汽车一路漏油，我一边开车，一边眼看着油量锐减。好车也不过如此。发现漏油之后，我拿着一张捷运卡和一些油灰去填补油箱上的缺口。当时就这副德性。对于年少的我来说，汽车品牌的意义要远远大于其实用性，因此我竭力让自己在外表上看起来光鲜亮丽。

我想我一直都知道两者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我当时怀揣着远大的理想，希望成为汽车设计师兼时尚设计师，能够一手打造整个世界。我之所以产生这样的念头，是因为我目睹了时装设计师 Eddie Bauer 在那个年代的成就，他设计了 Eddie Bauer 版福特征服者轿车（Expedition），而 Coach 也跟雷克萨斯进行了合作。我因此觉得：“我有朝一日也能做到。”

我终于想好了自己的抬头是什么。我是一名自由形态艺术家，擅长人与人之间的组织与互动。我通过自己喜欢的事物 —— 时尚、音乐与汽车 —— 将大家召集到一块儿。

我当时经常去的汽车俱乐部里都是帮派人士与毒贩。但当我们围在汽车边上时，讨论的全是与车有关的话题。彼此敌对的帮派成员也聚到一起谈论汽车，而且都是一些特别粗犷的家伙。我觉得只要我懂车、不问蠢问题，就能和他们打成一片。

我现在也感到很自在。我在汽车俱乐部里有归属感是因为没有人会问起我的职业。我其实对于如何将自己生活中的不同领域融合到一起感到不安，但与此同时，正是这些热情让我保持清醒，让我充满活力。当生活中的其他各种事情让我几近疯狂、让我快要陷入抑郁乃至自残时，是汽车以及汽车俱乐部让我始终怀有希望，期盼着每一个周末的到来。

这些并非真正爱车的男子。就我的经验来看，汽车文化让我对男子气概有了全新的认识。

这像是个全新的大家庭。举例而言，我参加的汽车俱乐部里有一些人非常拮据，他们唯一宝贵的财物就是各自的汽车。俱乐部里也有亿万富翁，真真正正的亿万富翁，但在汽车文化面前，人人平等，不分你我。有人买车是为了玩特技，他们并非汽车俱乐部的成员，他们属于特技文化爱好者。我指的是各种具体的目标，很多人会寻求某个特定年代的某些特定款式的汽车，或者是希望听到某些特定汽车的特殊排气声……

你喜欢的是英国赛车，还是意大利赛车、法国赛车、日本赛车？你看重速度，胜过舒适度吗？我有个朋友最近刚在拍卖会上花 1200 万美元买了一辆法拉利 250，是短轴距、铝制车身的 Rossa，然后邀请我去参观。其他人则有可能在汽车交易网站 Bring A Trailer 上以 25,000 美元的价格买到一辆车，我们还是会为此聚到一起。这无关价格，不分阶层。我们之中的一些人买不起我买的这些车，但我依然十分尊敬他们，因为他们能拼装出一辆拥有增压进气系统的日本赛车，跑起来能将我远远甩在身后 —— 要知道，我现在停在车库里的那些汽车中，有着全世界速度最快的汽车之一。

迈凯伦 720S。

我有三辆世界上最快的汽车，维基百科上的“全球速度最快的十辆汽车”名单里，我有其中三辆。

现在吗？

我不想说确切的数字。

那倒没有，不到 10 辆。我现在更注重汽车的安全性能。

说起来，我梦寐以求的是布加迪 EB 110，这是 1992 年产的布加迪轿车。美国最近刚刚开始进口这一年产的布加迪。

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汽车，是没有人料到自己会想要拥有的艺术杰作。天知道说唱歌手们要是知道了这辆车的存在，会有多疯狂。

在我看来，说唱、摇滚，乃至爱车的名人 —— Jay Leno、Jerry Seinfeld 之外，还有很多人 —— 都把车当作炫耀的资本。这种病态的男子气概与汽车的名贵程度密不可分。我不会依靠汽车寻找信心。至于我对他人的理解，我从来都不认为个人在世间的价值取决于其物质财富的多寡。

你不怎么在网上发布关于你的汽车的内容，是不是不希望把这一部分的生活公之于众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还算有名气，这真是他妈的有点吓人。不管这是否属实，我都知道，人们确实会为了 1000 美元去杀人；在我们身处的这个社会，汽车的确是身份的象征。人们会将我对车的热爱误认为是炫富，并因此记恨于我。我想尽可能地避免这一切。

我驾驶时最缺乏安全感。

有一天，我和 Berlin 被拦下 —— Berlin 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也在 Pyer Moss 工作。我们之所以被勒令靠边停车，是因为警察想好好打量一下我们的车。老实说，在警察走上前的三分钟里，我害怕极了。我活在对警察的恐惧之中。各种各样的雷达探测器我全都有，不管什么型号，我通通买过。我买这些并非因为我做了什么鬼鬼祟祟的事情，我就是想知道这些警察他妈的都在哪里。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我有一半的时间都在思考，我不想再被拦下来了，不想再他妈的担心这些来自警察的无休止的威胁了，还不如叫优步呢。但接着，我要是看到别人驾驶汽车，就会想到：“靠，我想要开车。”我就是难以摆脱这种渴望，这同时也将我与自己的出身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我接触过无数时尚业、好莱坞和音乐界的人，他们都已经失去了与现实世界的联系。他们不知道现实世界里正在发生什么，头脑都不清醒，也不再与真实的人群打交道。除了与家人相处，我还有其他途径去获悉名流世界以外的现实。名流世界就是个虚幻的世界，大家能不劳而获得到名牌衣服，出行也都是乘坐商务舱，对现实世界则一无所知。这样的人到底明白什么呢？什么都不会明白。彻底与世隔绝。我也是如此与世隔绝。

我的工作是以普罗大众为根基的，我努力不让自己过于沉湎在这种虚幻的环境之中 —— 不论有多奢华、多让人眼花缭乱 —— 因为工作最为重要。如果 Pyer Moss 没有了，许多人也会失去自己的存在。我的内心总有一部分自我十分想念街头的真实世界。我们太过沉溺于不可一世的虚幻世界。我不能忘本，绝对不能。

穿上（Pyer Moss）之后，像是在说：“我更有见地。”

所有这一切，我们说到做到。

人们是否能依据个人为了谋生或致富而从事的事情，来判断其是否拥有发言权呢？Pyer Moss 就是大家妥协后的中间地带。

我是否是唯一敢在公共场合说真话的人呢？这才是问题所在。

简单来说，我们喜欢的所有事物都可能让我们丧命。我是否依然热爱这些事物，还是应该让自己不至于丧命呢？我们应该在两者之间找到中间地带。我想，美国黑人的处境大抵便是如此。我们既想要去酒吧，又想要站在酒吧外抽上一根烟。我们既想要驾驶汽车去往远方，又时刻处于威胁之中。黑人坐在汽车方向盘前，没有什么画面比这个更不言而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