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新的 Harley Weir
透过表象发掘内在:时尚摄影师的另一面
- 发型: Rebecca Storm
- 摄影: Rebecca Storm
- 图片鸣谢: Harley Weir

“润泽”(Lustrous)一词专用来形容可以反射光芒的物体 —— 湿漉的或是表面光滑的质感。一抹看似毫无维度的朱红,断然缺乏“润泽”,然而却因其与人的体肤间之紧密联结而成为了“润泽”的象征。明亮又深沉,闪耀却也内敛。它是蕾哈娜(Rihanna)翻花绳的朱红色,是第一次尝试涂上唇彩的颜色,是琳赛·威克森(Lindsey Wixson)头戴的软帽(和与之相配的涂着口红的翘唇),是婴儿的胎衣。这就是属于 Harley Weir 的红色。
她今天穿的露脐上衣也是这个颜色。“露脐装现在还流行吗?”她略带疑惑地问道。我原本猜想这可能是一件鲜为人知的 Eckhaus Latta 样衣,但 Harley 解释说这是她自己用一件缩水的羊绒帽衫改造的。她补充说:“我的衣服都是二手的。”这位中央圣马丁的毕业生在 2010 年拿到了纯艺术学士学位。从那时之后,她就成为了时尚界中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开始为 Balenciaga、Jacquemus 和 Stella McCartney 等品牌拍摄时尚大片。除了她亲密大胆的摄影风格之外,另一个让她如此炽手可热的原因或许在于她对于被时尚圈接受的矛盾心理。“我从没想要当一名时尚摄影师,我想要的其实完全相反。但是相比其他领域,时尚界更愿意接受我。”

不知为何,Harley 似乎让我们聊天时所在的这幢蒙特利尔粗野主义风格大楼里冰冷的水泥墙都变得柔软了。我有些紧张,因为我知道我一会儿要给她拍照。给摄影师拍照 —— 这样的任务似乎注定是要搞砸的。“我已经不再那么年轻了。趁还来得及,趁青春还没完全逝去之前,我在想我可能应该留下一些证明我曾经也还算有点吸引力的痕迹。”她说道。她最近刚出版了一本名为《Function》的书,着重关注身体本身而非其表面装饰。拿 Harley 与波提切利(Botticelli)的名画《维纳斯的诞生》(The Birth of Venus)相比可能有些老套,但抛开她波浪般的长发不谈,此时的她看上去似乎即将开始一段新的旅程。
Rebecca Storm
Harley Weir
让我们从头开始谈起吧。
小时候我参加学校组织的郊游之类的活动时,我妈妈总会给我一个一次性相机。每次我都会很激动,我特别爱拍照。但我真的没想过要当一名摄影师,我想要当一个艺术家,所以我就去上了艺术学校。本来计划是这样的,但摄影突然就在我的生活里发生了,它成了我理解世界的工具。
你是怎么开始进入时尚圈工作的?
基本上是个意外。我以前会把我拍的东西传到在 Flickr 网站上。有个人在那里找到了我,让我拍一个片子,就是这么开始的。就摄影而言,尽管人人都是摄影师,但只有极少数的人能以此为生。对摄影来说,时尚是个能赚钱的行业,干这个肯定能赚到钱。所以我不否认那是我进入时尚行业的一部分原因 —— 为了谋生。


虽然你在一个非常视觉化的行业里工作,但自己却一直非常低调。在今天见到你之前,我都不知道你长什么样。
我努力不让我的样子被拍到。因为我总觉得当你用谷歌搜索一位艺术家,却只看到他们本人的照片,而不是作品照片的时候,真的挺奇怪的。那意味着,他们更像是个名人。这不是我的作风,我没那么喜欢社交。我不太会去那些可能被拍到照片的活动。通常当有人问我能不能给我拍张照的时候,我都说“不行”。现在我对拍照这件事更放开了,也许让人们知道我长什么样也没什么不好。
你有没有那种非要把自己的形象放入自己的作品中的想法?
有的时候会有。但很奇怪,这种情况并不常发生。我之前被请去做一些自画像的摄影项目,说实话,每次我都觉得很艰难。很快就失去了兴趣,我没有这方面的注意力。

这种情形会让你怯场吗?
是的,有一点。
作为摄影师工作的时候你有没有怯场过?
看情况吧。摄影师是要跟别人合作的,所以总是会有需要调和的人际关系。有时候你会跟别人不太合得来;或者有时候有的人很傲慢,想要凌驾于你之上。这是一种奇怪的处境,因为我手里拿着相机,不过一般我都躲在相机后面。

那些互动会让你有时质疑自己吗?
我的上一本书《Paintings》就是对我自身经历的回应。给别人拍完照片之后我总会有一些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我对不起他们,或者逼着他们做了他们不想做的事一样,这让我感到很疲惫。这种感受的确挺复杂的,一想到被拍者处在一个脆弱的位置,给他们拍照就会让我觉得不自在。我曾经很喜欢街头摄影,但后来逐渐发觉街拍时某种程度上类似偷窥,甚至是下流的。当然你不一定会往下流的那个方向走,但你还是“偷”走了别人的一个瞬间,我现在真的没法认同这种做法了,也不会再这样做了。
拍摄别人的肖像时,那个肖像权是属于你的吗?
绝对不是。我认为这是一张共有的图像。我很欣赏拍摄肖像,但有时也有些奇怪:人们会假定这张图像是完全属于我的,他们会说:“哇,你拍了那张照片。”而我会说:“什么呀?那是因为她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人。”

我猜在这样一个基于表象的行业里,你的作品和创作方式会不可避免地受到很多想当然的解读。
当一个年轻人,尤其是一位年轻女性走进拍摄现场的时候,有时其他人会觉得自己受到了严重的冒犯。就好像在说:“我可不信任这个人,她看上去不像是懂行的,她才干这个多久啊?”年纪大一点的人会说:“哦,你可以修理一下音乐设备吗?”过了一会儿,他们又会说:“啊,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就是摄影师,我还以为你只是助理呢。”我记得一开始的时候,会有很多人到了摄影棚看到我说:“我的天哪,我还都以为你是个男同性恋呢,所以才雇你拍照的,亲爱的。”当人们发现我只是一个怯怯的年轻女孩的时候,有时候他们挺失望的。
说到外表,我觉得有些人会对看到肉体本身感到反感,尤其是女性的躯体,在最自然的状态下的肉体或是内脏器官。你的摄影书《Function》里的一些主题,或许会被思想较为保守的人归类为是“粗鄙恶心的”。对此你是什么感觉?
我以为我可以做出一件美丽的作品来着,但我忘了自己其实生活在幻想的泡沫里。对于我来说,《Function》这本摄影书是非常美丽、非常干净的,也一点都不可怕。但当我把它拿给其他人看的时候,人们却会认为它是怪诞的。


就你个人而言,什么会让你感到恶心?
也没什么…… 思想的狭隘会让我觉得恶心讨厌。我做这本书的原因之一是为了探究母乳喂养。我当时在想,为什么当一个女性的身体部位变得具有功能性之后,它们就会变得让人厌恶。胸部因哺乳而变得恶心而不性感。不能仅仅说是女性的身体,而特别是在女性的身体变得具有功能性之后,才开始变得让人厌恶。就拿让生命诞生的阴道来说,我想探索这个器官和这一主题的关系,以及我自己对成为母亲这件事的想法。那是否就意味着我就不再性感了?作为一名女性,想到“随着身体的变化,自我身份的一部分也将失去”确实挺可怕的。不过我想这是关于身体普遍存在的问题,而不仅仅是女性。

拍摄《Function》中的分娩过程是什么样的经历?
我并不认识我所拍摄的对象。为了找到一个愿意被我拍摄分娩过程的人,我已经找了三年了,但却总都在最后关头泡汤。因为很显然,你即将分娩的那个时刻有比给我发消息说“快来拍照片”更重要的事要做。我觉得整个拍摄的经历很有意思。我在生孩子这个问题上一直挺犹豫不决的。也许是从生态的角度考虑,生孩子对环境有利吗?然而见证生命诞生的过程让我的想法完全改变了,那是一个让人感到特别自然,特别美丽的时刻。那让我意识到教育人们如何善待环境是非常重要的 —— 我们需要更多好人。我很担心如果心态健康开明的人因为担心生孩子对环境有害而最后绝种了怎么办。我并不是说不生孩子是错误的,这当然是不正确的看法。但我觉得你如果有孩子就要好好教导他们,这是很重要的。见证分娩让我有了这些想法。要说这件事对我产生了什么影响的话,那就是我意识到我肯定是想要个孩子的。

在拍摄身体的过程中有没有学到些关于身体的知识?
绝对有!我以前从来不知道胎盘会在生产的最后一刻飞溅出来。就在我认为过程结束了的时候,又过了五分钟,一个几乎和刚生下来的那个婴儿一样大的巨大胎盘“嗖”地一声飞落到了地上,血都溅到了我身上。这部分是我之前没预料到的。这真的就是我从事摄影的唯一理由,它是我学习的工具,激励我去体验我在自己的生活里不太能理解的事。当时我快30岁了,而那些问题在你年纪开始渐长的时候就会冒出来。亲眼见证生命的诞生真的非常有意思,即便那是在圣诞节的凌晨4点。


你今年的长期目标是什么?
夏天之后我就不再接任何编辑类的摄影和时尚杂志大片的拍摄了。我非常期待自己的修整期。
这是一个有意为之的决定吗?
我的心思已经不在那里了。我做时尚拍摄已经太久了,需要休息一下。我需要专注在我真正在乎的事情上。我想,在编辑类摄影方面,我已经把能做的都做过了。如果有什么我觉得很不一样的活找上来,我一定会接的,但目前我觉得我只是在重复自己。我不想花钱做重复自己的事。现在,个人创作才是我最想要自己发声的地方,没有时间做别的事,所以有些事情就得放手。


你的很多更个人的创作都和可持续性有关……
是的,我觉得时尚有时候很虚伪,我想我正在逐渐远离时尚界。时尚本身并不罪恶,我很欣赏其中的一些部分,我也很欣赏人们在买设计师服装的时候只会买一次。而不是为了贪图便宜一年买六七次。真正让我沮丧的是快时尚,不断循环地去买那些你一开始就不是真的想要,五分钟之后就穿坏的东西。我真的觉得买一件你爱的单品很重要,你可以一次又一次地穿它。



你觉得搭景拍摄会很浪费资源吗?
很可能啊。我已经不允许把塑料瓶装水带进拍摄场地了,这对环保有一定帮助。我会确保我们不用任何塑料杯或者一次性餐具。一切都尽可能地环保。我会问我自己:“你刚买了 10000 个珠子,而且再也不会用得上了。我们能把它们放到哪呢?可以把它们扔给 Freecycle 捐赠网站吗?还是用来做点什么?”九月份我有一个展览,我们会在布料上印照片。我就在想,“这些布可以回收吗?如果不行,那我就不想做了。”他们说:“好吧,我们之后可以用印上去的照片做点东西。”我一直都想法设法避免这一切成为一个无底洞。
你怎么协调在时尚圈的工作和你更深层的对可持续性发展的兴趣呢?
利用时尚的平台来更好地发声是好事。我了解到人们根本没有受到可持续性发展方面的教育。他们没有意识到自己产生的垃圾对环境的影响。大家都总是想着会有别人来解决的,认为停止使用塑料袋应该是超市发起的行动,等等类似的想法。其实我们只需要认识到我们自己也有主动权,只要我们停止购买,他们就会停止销售。如果你强调饮料不要配吸管,渴的时候不去买塑料瓶装水 —— 这些小事情都会带来改变。告诉你的朋友也这么做;意识到你是重要的,你的行为是重要的。这是我希望倡导的信息,正在思考如何去推广,不过我现在还没有找到最好的方式。我不知道人们怎么能安然度日,而不对因为自己的存在而对地球造成破坏而感到愧疚。我想把这种内疚传递出去,把我的愧疚感传递出去。

- 发型: Rebecca Stor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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