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隐晦

Martine Rose 的设计守则

  • 采访: Edward Paginton
  • 摄影: Alexandra Gordienko

电影人和心理地理学家帕特里克·凯勒(Patrick Keiller)在他1994年的电影《伦敦》中说道,“伦敦的真正身份在于它所缺失的部分——从这一意义上说,它是非常现代的。”在今天这样一个毫无隐私的时代,社交媒体网络表面上推崇岌岌可危的亚文化,但实际上却并没有在扶持帮助它。匿名性正在遭受威胁。尽管设计师马汀·罗斯(Martine Rose )告诉我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因为重新设计了代表锐舞文化轮廓宽松的衣物而被认可的罗斯并不满足于复古的情调。在2014年秋冬的系列中,她为了保留模拟信号沟通的形式——她在衣服上设计了用丝网印刷的俱乐部之夜海报图案的补丁,作为对90年代英国音乐文化的致敬。探索熟悉的主题,并把它们放置到新的语境中,罗斯的设计是对日常生活的颠覆性质疑。摄影师亚历山大·乔丹克(Alexandra Gordienko)在爱德华·帕金腾(Edward Paginton)跟设计师聊夜店文化及其美学遗产之际,拍摄了马汀的朋友莫尼(Moni)和田乐朋(Tien Lebon)。

Edward Paginton

Martine Rose

2014年秋冬系列至今让人觉得印象深刻,我觉得那是你创作生涯的决定性时刻。你当时所创作的外形轮廓和补丁,今天一眼就能让人认出来是你的设计。

绝对的。我觉得那个系列对我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转变。我对自己作为一名设计师也有了更深入的了解。我终于开始能够接受,并对我想要探索的东西感到自在了。在那之前,我也尝试过宽大的轮廓和奇怪的布料,但那之前我都还没有找到在2014秋冬系列中的自信。我后来才意识到那些正是我所感兴趣的东西——面料和颜色的体量与比例。

似乎你在那个系列里投入了很多个人情感色彩,把自己的夜店俱乐部记忆植入其中。

没错,那非常个人化。

你还记得那些早期的夜店俱乐部经验吗?

到俱乐部蹦迪的经验塑造了我,它贯穿一切。我是我的大家族中最年轻的一个。在很小的时候我就接触到了通常人们在青少年时期才会接触到的音乐文化。我姐姐当时非常喜欢雷鬼音乐,而且认识很多牙买加艺术家。所以当他们来英国的时候,她会带我去他们的录音棚。那时候我才八九岁。

我的另一个表哥也非常喜欢锐舞。他会去参加Raindance锐舞派对之类的。他比我大十岁。每到星期天,他们锐舞回来之后,会接着去克拉珀姆公地继续聚会。所有的车都会停在路边,打开车门开始放音乐。接着他们会继续跳舞一直到跳到晚上。慢慢地,那变成了一个在公园里的非正式锐舞派对。因为是在公园,所以我也能去。后来到我自己十三四岁的时候,我也开始去俱乐部跳舞了。我记得我14岁生日就是在一个非法的俱乐部里过的。那真的很让人难以置信,是在在沃克斯豪尔区一个拱门下面的,叫做“草莓星期天”的地方,由一个叫科楠的流浪汉发起的。后来这个地方因为太受欢迎而领了营业执照开始合法经营了。但在我刚去的那会儿它还是完全非法的。

“尤其是在克拉珀姆公地的锐舞派对上,会有粗鲁男孩和脏皮士的类型。我知道他们来自不同的部落,但是音乐把他们联合在了一起。”

你觉得你的成长过程有多少是关于这些共同经历的经验?

我很早的时候就有了那样的意识。我对不同类型的人聚到一起有着很深的记忆,很难用语言来描述那种感受。因为那更多地是一种感觉和知觉什么的。事实上,我设计的时候也是通过感知来工作的。但我很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来自不同种族背景人们的集合。尤其是在克拉珀姆公地的锐舞派对上,会有粗鲁男孩和脏皮士的类型。我知道他们来自不同的部落,但是音乐把他们联合在了一起。我的成长有很大程度上就是关于那些体验。

你曾经说过你以前很喜欢穿你的笑脸T恤,但是你妈不让你穿,因为笑脸有嗑药的隐藏含义。

那是我最喜欢的T恤!

这让我想起了艺术家杰瑞米·戴勒(Jeremy Deller)的T恤品牌——都市天才(Suburban Genius)。他有一件受臭名昭著的小报启发而设计的“我的毒品地狱” T恤。90年代有着一种独特的态度,一种新鲜人对社会的评价. 这有对你产生影响吗?

我觉得那就是一种很朋克的精神。朋克和牙买加文化也有很强的联系,我来自一个牙买加家庭。所以那种就地取材、自己动手做、让事情发生、把东西凑到一起的态度一直都在。朋克运动,还有英国和牙买加的文化对我有着非常大的影响。这种影响也会一直持续下去。

在你2014秋冬对俱乐部文化致敬的系列中用到的海报补丁本质上是非常短暂的,就像俱乐部之夜的海报本身一样,只是为了一个晚上而设计的。

那就像是一种文化的能指不是吗?它只在特定的时间里才真正相关。之后就会衍生出不同的意义。当时会让人觉得很新鲜,之后就又变成了一种怀旧的东西和时代符号,真的。

你尝试把不同的文化制服所带有的主题或风格放置到新的语境中去。你觉得你是在通过服装呈现篡改的人物角色吗?

你说的很有意思,我觉得你描述地挺准确的。我想要真的推进并展开这些角色人物角色到底是什么样的,或是他们还可以是什么样的。把让人觉得非常熟悉或看起来很平凡的东西,通过改变它们的构成或比例,或替换掉你所想象会穿这类衣服的人来真正地进行重新改造。我想要尝试把玩并模糊那些边界。

性别也很难定义,有时候它是雌雄同体的——裁切过的西装外套,盖住脸颊的假发。你是怎么在这方面做设计尝试的?

做男装,推进男人到底能穿什么很有意思。我设计的绝对是男装。我从来没定义过它是中性系列,但总是有女性会买来穿。我的衣服似乎自己决定了我该怎么看待它们。但当我想着“男人是永远不会穿这个的。” 来换个方向设计时,结果他们却穿了!我猜可能因为那挺好玩的,没有理由男人不能享受把有着传统性别定义的服装用来做不同穿搭的乐趣。

90年代的时尚最酷的地方在于它很实用,它是为了满足人们跳舞的需求而设计的。你有意识到这一点吗?

90年代的时尚挺分人的。就像我说的,我表哥很喜欢舞曲音乐,所以他爱穿Joe Bloggs和Boy London那类品牌的衣服——非常主题性的,有很多印花图案,非常宽松。我姐姐则很迷让·保罗·高缇耶(Jean-Paul Gaultier)和潘·霍格(Pam Hogg)设计的衣服。她也穿凯瑟琳·海姆奈特(Katharine Hamnett)的衣服。她在她那个时代穿得特别前卫,也很敢穿。

每个群体都有他们自己的社会表征,比如看你的Joe Bloggs牛仔裤有多宽。从属于某一个群体会带来一种匿名感。为什么时尚会被这种匿名感吸引?

今天亚文化是否还存在,或是它们是否还能继续存在挺值得争议的。在那个时候,它们确实是存在的,而且似乎一片欣欣向荣。后来变成了一定不要从属于某个群体,而是要拥抱你自己的不同。只从属于你的同类,但不要从属于更宽泛的语境。但现在似乎更多的是变成——被主流接受,获得别人的喜爱。

亚当·科缇斯(Adam Curtis)写到在我们现代社会里独立主义的危险。之前的亚文化是关于集体的自我表达,向信仰臣服。而现在却是反过来的,每个人都只关心自己。

没错,百分百是这样。我觉得当我还很小的时候,大概九到十岁的样子,看着克拉珀姆公地上的人们。那就像是肌肉记忆一样。我记得我特别被吸引,即使是在那么小的年纪。那里并没有什么个体,而是像一颗巨大的跳动的心脏之类的。每个人都在跳舞。我自己到俱乐部跳舞的经验也是一样。不是关于什么别的,不是关于给人拍个照什么的。而是特别投入地沉浸于其中。

从属于一个部落还有一种隐形的心理——就像当足球流氓或“挑事者们”开始穿意大利运动品牌来隐藏他们的身份并躲避警察的注意力一样。在你的2017春夏系列里出现了这种颠覆性的元素。足球衫元素的运用在你的系列里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这么做是为了把在英国文化语境里广泛被认知的元素拎出来,脱离它原属的语境。整个2017春夏系列的前提就是关于借来的服饰或重新穿着的服饰。把原本认为是非常足球衫的条纹元素,通过改变颜色或面料而让它脱离原有的语境,变回纯粹只是一个颜色或面料——你用不同的方式穿它,你就改变了它的属性。它也就不再真的是足球衫条纹了。

“今天亚文化是否还存在,或是它们是否还能够继续存在挺值得争议的。”

说到从原本的语境中被移除的匿名的人,我还记得在学校里,老师常用“Joe Bloggs”这个名字作为一个像张三李四一样匿名的名字来教数学题什么的。现在这个名字已经有了抽象的概念。

是的,没错!

是不是因为过去造型打扮所代表的态度和音乐有着紧密关联,于是到今天它已经成为了我们可以辨识的文化能指的一部分?

没错。但难道不是那个时候的很多品牌都这样吗?它某种程度上代表了你的部落和你所相关的人群。我记得我的表哥们非常痴迷Versace的牛仔裤,特别着迷。还有Moschino 一类的。风格并不重要,是不是合身并不重要。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所展示的你关联的类型和群体。

你也受到马克·史密斯(Mark E. Smith)音乐的影响。他就像是一个神秘莫测的准神话人物形象一样。

绝对的!

没人真的知道马克·史密斯到底是谁,是不是?

不过,很显然的是他是个混蛋。他意图如此。

“……而现在似乎更多的是变成被主流接受,获得别人的喜爱。”

你从他的音乐或形象中学到的是什么?

实际上还挺多的。比如他是如何从身体形象上表现这样一个别扭、前卫、卓越,并且还有点危险的人的。他体现了我在2016秋冬系列里想说的全部内容。有一首特别的歌。秋天乐队(The Fall)的《时髦牧师》(Hip Priest)。那首歌听起来会让人感觉不太舒服,背景里有着持续的节奏和他的哼唱。你甚至不能说那是在唱歌。不过那真的是一首很棒很棒的歌。而且他年轻些时候的造型,我猜是有某种美学考量的。现在他年纪大了,但也还一样好斗。他真的就是挺酷的。

他一直就是个少年老成的人。

没错。他穿的别扭的皮夹克,还有那种虚无感。他看上去像是随时可能会往你脸上揍一拳的样子。那特棒。

The Fall乐队一直就有着部落的象征意义,同时又有着另类的庄严。这个乐队来来去去有过超过50个乐队成员,但他们真正的身份却在于能不拘泥于具体形式、一直保持变化的能力。以典型的“马汀男人”来说,身份的概念有多不确定?保持变化的能力很重要吗?

我觉得是的。我觉得适应能力,和不管在哪都能找到你所感兴趣的事真的是生存的必须。作为一个品牌,也作为一个个体,你都需要能适应变化。不变的东西就会死亡。

  • 采访: Edward Paginton
  • 摄影: Alexandra Gordienko
  • 造型: Tamara Rothste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