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 Triple S 老爹鞋到色情片：
关于欲望的数据

在千禧世纪最开始的那几年中，一群加拿大人多次在 iPod、游戏机等高端电子商品发售前的数日就开始排队 。他们用通过网络筹集到的资金去购买这些商品，然后立即在排在队伍后面的一大票人面前拆开包装，把里面的东西摔在地上砸个粉碎。人群中经常会传来绝望和愤怒的哀嚎，其间还混杂着请求他们不要砸烂昂贵的产品，或是送给队伍里的其他人的声音 。

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反消费主义吗？一场偷窥癖似的表演？亦或是一群无聊的年轻人哗众取宠的噱头，丝毫不带任何政治隐喻？

答案似乎是肯定的。而且，这种做法本身大概也挺好玩的。

令人梦寐以求的电子设备变成一地塑料、电路和金属碎片，这一复杂的景象体现了废弃、浪费、娱乐、否定等概念。它和所有的残骸一样都格外吸引人的眼球。但我想请你将目光从残骸身上移开，稍稍转移到那些为电子商品排队的年轻人身上。看看他们的脚。他们穿了什么？你会发现，他们脚上大多穿的是运动鞋 —— 不论是被穿在脚上、放在鞋盒里、还是与溅满精液的电子产品残骸图象相互呼应，运动鞋都是一种充满复杂历史的造型载体。

没错，人们在运动鞋的内部、表面、周围手淫射精。这是一种癖好。Pornhub 的数据显示，全网站关于运动鞋的搜索热度排名第 993 位。看起来可能觉得排名并不高，但是考虑到这些搜索里面还包含了工作室名称、演员名、具体的姿势名称等等，也就是说人们每天搜索“运动鞋”都达到成千上万次。在所有与穿着有关的搜索里，和脚有关的服饰（比如靴子、袜子，当然还有运动鞋）占了 Pornhub 搜索排名前 20 名中的五分之一。

人们为什么喜欢看关于运动鞋的黄片？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可以从脚在广义上的踩踏功能和恋物癖崇拜谈起；以及作为身体上卑劣的一部分，脚是如何在文化中被认为肮脏，并被用于各种有关堕落与服从的幻想中的。更何况，现在都 2018 年了 —— 脚已经是主流了，在 Twitter 上搜一下“and she got feet”就知道了。

但我们并不只是在谈脚，我们在说脚上穿的东西。细高跟靴和及膝袜所蕴含的意义肯定非常不同，与不起眼的运动鞋所代表的含义更是迥异。想要具体理解运动鞋的吸引力，我们需要先讲一下鞋子的历史。

20世纪后半期，休闲服饰成了人们的新欢，而运动鞋本身则成为了男子运动才能、财富和优越感的象征。就像军靴或工作靴成了象征权势、力量和粗野男子气概的情色符号一样，运动鞋也被关联到了滑板运动员、体育明星，和说唱歌手这样的雄性角色。随着运动鞋在八、九十年代的爆炸式流行，可以说，它已经成为了男人中的高跟鞋，象征着社会地位、自身价值和被渴望的程度。

就像一双传奇红底鞋 Louboutins 一样，高端运动鞋是需要被收藏、观赏和崇拜的。那些贵中之贵、求而不得的运动鞋很少会被穿上脚，不会比 700 美元一双的细高跟靴实用性高。除非你有钱到很少需要双脚着地、或是在穿着这双鞋一不小心剐蹭后立刻还有另一双备用，否则它们的命运很有可能是一辈子待在盒子里。

于是运动鞋的存在便游走于实用的军靴和装饰性的便鞋之间。从某种程度上看，它已经脱离了最开始象征的灵活敏捷的穿着形象，如今则处在了更加暧昧的境地。它曾有一段激烈的历史，并在90年代初的 “运动鞋杀人事件” 中达到高潮。这段历史经常被公然和诸如迈克尔·乔丹（Michael Jordan）和斯派克·李（Spike Lee）这样的黑人巨星联系起来，认为他们在这些由热门品牌引发的暴力事件中担当了教唆的角色。

因此，仅仅把运动鞋色情假设成简单的雄性崇拜而不再深究的做法似乎是错误的 —— 这么做无异于无视运动鞋在过去几十年中逐渐发展出的复杂含义，而这些意义总是被亚文化元素所挖掘或加工 —— 就像历史上用于酷刑和奴役的装备被酷儿性虐恋爱好者所使用一样。

当然，关注象征意义的同时不应该完全忽视具体形象。皮制品给人带来的那复杂的触觉快感早已被性虐恋理论家们详细记录，这些快感在运动鞋中也存在。鞋子的视觉美感是很容易辨认的，因为那毕竟是高级名牌运动鞋最主要的价值标准。但当你抚摸那柔软的皮革、精细的缝线，把脚伸进豪华的鞋筒里时，另一种美感便显现了。所以对于人们在抚摸、揉捏、闻、舔，甚至和它们做爱时可以获得快感，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好比一个自称是恋运动鞋癖的人所说的那样，“那感觉是相当的好，尤其是像Shox、 adidas Racers 和 Puma Speedcats 这样相对窄款的运动鞋。”

这种和运动鞋的物理性亲密接触，让身体和已经逐渐脱离其最初功能的服饰重新建立起了联系。往鞋里吹气、爱抚和操鞋、穿着它们踩别人，或甚至仅仅只是穿着它们操别人，都是一种身体行为，尽管这些行为与这些鞋被设计出来的初衷背道而驰。这些行为与收藏不用于穿着的运动鞋的行为很相似：人们既崇拜它们，又通过身体行为表达对它们的崇拜。

但即使是这种说法，也可能夸大了恋物癖者和运动鞋爱好者之间的差别。当后者从鞋盒里把爱鞋拿出来、充满爱意地抚摸它们、闻它们的味儿、或是炫耀它们的时候，与那些出现在运动鞋黄片里的人似乎只有量的差别，而非质的差别。这样看来，运动鞋文化和运动鞋恋物癖中间的界线似乎并不十分清晰。

把运动鞋用来当做一系列不同身份（不论是情色还是其他意义上的）的简单指涉并不仅限于黄片。时尚总是想让我们渴望更好、更不同、或是更富有的东西 —— 引起人们对产品的联想是大众市场营销的全部目的。但这些联想并不总是由上致下而引导的，有时则是由消费者们重新定义的，并且往往与时尚品牌本来的设想和渴求背道而驰 —— 比如本世纪初期英国 Chav 们对 Bur-berry 经典米色格纹的热衷。运动鞋品牌也正在试图让本品牌球鞋出演的黄片下线吗？有可能，但似乎也无济于事 —— 更何况这也有点太晚了。

如果有哪个品牌真想下架该品牌的球鞋黄片，理由很有可能是要让品牌形象远离“不友好”的联想。（还记得暴雪游戏公司要求人们停止用它的人物画黄片的事吗？但是这么做会暴露此刻处于资本主义核心的焦虑，尤其是涉及到奢侈品的时候：我们都爱奢侈品，只不过表达的方式不一样。不是所有人都对着鞋或手机打飞机，但大部分人都会一直触摸它们，每天把它们带在身边。不过，我觉得“你的物品最后成了你的主人”这种《搏击俱乐部》式的分析有点寡淡，因为我们和这个精心设计的世界之间的关系确实存在着某种快感。

在后工业社会中，没有哪种姿态或欲望能和资本主义交换的基本框架撇开关系。就像刺猬索尼克（Sonic the Hedgehog）系列游戏所告诉我们的那样，资本主义中没有伦理消费。同时，消费是一个复杂的过程，其中所有的符号价值、社会影响、情色欲望都融合了以剥削为基础、使富国和大公司更富、穷者更穷的生产关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运动鞋黄片只是恋物癖的极致而已。但另一方面，超过对日常物品“正常”而可接受喜爱程度界限，以达到明确的“性癖好”（恋物癖一词的传统定义），也随即创造了断裂的可能。将爱变成一种通过毁灭才能表达的感情 —— 在鞋上涂上唾液或精液，或把它们在别人的后背上摩擦 —— 并不仅仅是一种虚无主义、简单的消费主义罗曼蒂克、或粗暴的雄性性欲，而是一种展现了资本主义下个人身份情色化建构的复杂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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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rritt k 是一位写手兼播客。她的作品见诸于《Real Life Mag》、《MEL Magazine》、《Kotasu》等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