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记之上 —— 艺术家 Jacolby Satterwhite 改写联合创作的定义
关于与 Trina、Solange 、Dev Hynes 以及自己母亲的合作
- 采访: Taylor Aldridge
- 摄影: Thomas McCarty

我打通了艺术家、表演者 Jacolby Satterwhite 的电话,前一天他刚刚过完 34 岁的生日。过去一年里,他完成了一系列精彩的作品与项目合作 —— 他和 Solange 联袂导演了一支视频作品,即将被收录在 Solange 的最新视觉专辑《When I Get Home》中;还与 Teengirl Fantasy 组合的 Nick Weiss 一起合作推出了名为《Love Will Find A Way Home》的唱片。专辑发行之际恰逢 Satterwhite 天马行空的个展 ——《You’re at Home》在 Pioneers Works 艺术中心开幕。Satterwhite 的作品关注起源和归属感的主题。通过呈现出一组由雕塑、音乐、录像动画和作曲笔记所构成的迷宫般大型装置,Satterwhite 将非裔精神信仰、美国南部方言、以 21 世纪流行音乐为灵感的视觉图像,以及他母亲 Patricia 的磁带录音文献悉数纳入到了展览中。

在谈到他作品中元素的丰富性时,Jacolby 告诉我说,他想要让创作作品所投入的劳动变得更可见,并让它成为作品语境的一部分。如果把他自己的作品与母亲的作品同时呈现 —— 素人艺术家母亲的作品被她的学生兼合作者的儿子带入艺术的教义中重申价值时—— 会发生什么?当我们不再单一地理解作品系列,而是将构成整体的众多复杂元素拆分理解时,又会有怎样的收获?在本次访谈中,Jacolby 和我讨论了作为一种艺术形式的联合创作,以及与他人的合作是如何为整体性表达带来微妙细节这些问题。

装置艺术作品《You’re at Home》于 2019 年展于纽约布鲁克林 Pioneers Works 艺术中心。
Taylor Aldridge
Jacolby Satterwhite
你的作品是我在美术馆里看过的印象最为深刻的作品之一。2015 年的时候,我特意去了迈阿密的佩雷斯美术馆(Perez Art museum),因为听说有你和 Trina 合作的作品展出。你创作的一件有她出镜的作品当时被作为了她现场表演的背景影像。你能谈一谈那次合作的由来吗?
Trina 是教母级的人物,她几乎让所有南方黑人男性酷儿群体找到自信和精神寄托。在社区环境恶劣且被大量毒性大男子主义包围的不利情况下,你需要抓住些什么来作为你继续生存下去的语言。我觉得对于我和我的很多非裔同性恋朋友们来说,Trina 就扮演着这样的角色。她就像是我们的玛丽莲·梦露(笑)。
没错。
那年我的《欲望具象》(Reifying Desire)系列影像作品在圣丹斯电影节展出。在犹他州的时候,我偶遇了几位朋友,一起吃寿司的时候我开玩笑说:“要是能和 Trina 合作,让我干什么都行。” 他们几个听了就说:“我们认识一些人,可以引荐你们合作。” 于是,我就飞到了迈阿密,我们租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绿屏拍摄场地。Trina 带着她浩浩荡荡的随行人员来了,我们花了三四个小时进行拍摄。每次以合作形式进行创作的时候,我都把它看作是另一种形式的自我独白。

装置艺术作品《Speculative Bodies》,于 2019 年展出于明尼苏达州明尼波利斯艺术中心。
你们俩的组合简直太完美和精准了。就像和她同时代的许多女性说唱歌手一样,Trina 的说唱人设是一个为自己声张经济和性欲望权利的另类形象。你的作品也常常使用到虚拟化身和另类的图像渲染。
当创作一件表演作品的时候,比如你塑造了一个以极端粗暴的情色语言作为政治声明的女权主义虚拟形象 —— 人们会想要让你永远呆在那个框架里。这会变成一种牢笼。我的作品也面临这样的问题。虽然我最初的学术背景是绘画,但行为表演已经成为了我作品中非常重要的一个部分。我发现我和自己所创造的角色之间挺矛盾,因为我投入了太多工作和精力,以至我最终延承了角色所带有的某些感知、性格、特点和想法。
我对表演者能够尝试扮演各种角色的方式非常感兴趣。在你早期在地铁站里进行的作品中,你穿着手工缝制的戏服进行表演,全情投入到你所构建的环境中,而身处那些环境中的人们也成为了表演的一部分,或者说成了对抗表演的阻力。你是怎么决定何时通过自己的身体来传达想法概念的?
我的表演主要受到 Adrian Piper、Bruce Nauman、Joseph Beuys 和 Valie Export 这些艺术家的启发。当我进行公共现场行为表演和游击型表演时,我会想到六七十年代的行为表演历史 —— 那个平权运动进入新阶段、当我们真的开始怀疑到底真相是什么的年代。我意识到我有必要在创作表达中探究酷儿态度,并把它作为一种雕塑,为之设计戏服、构建原型,把它放到数码空间和现实行动空间中去,以最策略性的方式让那些边界变得模糊。那是一种投身到我构建世界策略中去的一种形式,不过是带有政治指向的,或者说是一种反抗的方式。目前,我主要倾向于和别人一起合作。我和 Dev Hynes 一起拍摄的一个项目很快就会面世发布。他的各种形象已经占据了我的生活,因为我一直都在反复地用他的数码形象进行创作。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是在用他的表演和个人经历来推演我在数码和建模世界中进行的创作。

装置艺术作品《Room for Living》 于 2019 年展出于费城纺织工坊博物馆。
我们这一代人能够创造出自己在数码世界里变幻游走的虚拟替身,而你的作品则常常反映出千禧一代创作自传性神话的可能性。近期你在 Pioneer Works 举办的展览便在利用这种智能的同时讨论了抵抗全球变暖问题,众多历史和流行音乐的指涉,并特别谈到了你母亲的个人历史。你能谈谈你和母亲之间存在的这种长期的合作吗?
Pioneer Works 的那个展览把所有这些元素都汇集成了一个完整的形式——一张视觉性的虚拟现实专辑。我从 2008 年开始就想这么做了。一旦得到了创作资助后,我就决定用这些资源来和我最喜欢的电子乐制作人之一(Teengirl Fantasy 的 Nick Weiss)进行合作。我们一起把我母亲在我小的时候录制的磁带转换成了电子文件。母亲以前想靠这些磁带挣作曲费,她还想把这些口水歌卖给广告商。且不管她的谋利动机,跨越规则和苦痛与精神疾病等等,录制磁带其实是她的宣泄方式之一。她的磁带里充满了凄美的歌词,她一共写了 155 到 205 首歌。我觉得如果我能把自己的专辑里的这 12 首歌编织成一个故事情节的话,那我就可以把歌词内容转化,或者把打动我的部分绘制成视觉叙事的故事板。这样的合作并不是出于某种哀思或其他情绪,这也是为什么我对很多有关这个专辑的文章标题和访谈中用到“致敬”或是“致意”这样的词语感到恼火。整件作品其实是我在把一盒 1998 年的古董磁带数字化之后,运用全新的消费级专业技术制作出的一张关于非裔历史和南方民谣音乐的概念专辑。我还在其中穿插了来自底特律和芝加哥的“酸浩室”风格音乐,其中贯穿的所有元素都非常具体化和概念化, 并有着非常强烈的自我指涉,这样做的意图正是为了彻底远离那些伤感致敬之类的东西。我一直都在试图把话题引向其他层面。
并不仅仅是自传?
不仅于此,还有很多别的可以讨论的话题。在 Pioneer Works 的展览里,有一件致敬史学家 Robert Farris Thompson 的著作《灵性的肉身》(Flash of the Spirit)的作品。那支视频里出现的所有仪式,甚至歌曲,都是和重生、复兴、改过自新的机会,以及救赎有关的。而我母亲的歌词刚好锦上添花,因为她在专辑里的歌词就是关于一个正在经历自我改变的主人公与这种变化过程的和解,放手过去,不忘痛楚。除了我母亲的故事以外,还有很多其他方法和策略,这是肯定的。但她的经历对我影响重大,这也是不可否认的。

Jacolby Satterwhite, 《Room for Demoiselle Two》,2019 年。
我想回过来聊一聊重生和改变的概念。我最近重读了你和 Solange 一起进行的采访,你提到你们相遇并刚开始合作的时候,刚好是你俩“土星回归”结束的时候。我很好奇这段星运对你的创作方式带来了怎样的影响。
即便已经成年,我们也还是会经历成长的阶段。在 27 到 33 岁这段时间,你可能会离婚、结婚,或者得到一份改变命运的工作——总会一些让你迫不得已的事发生,让你去寻找真正的自我的事。宇宙的万有引力定律会让这样那样的事情闯进我的生活,我必须面对并想办法解决它们才能生存下去,才能在接下来的人生里继续做一名艺术家。我想这也是 Solange 那张专辑在讨论的,我觉得我俩那段时间在观念性的思考上简直同步地得惊人。《一席之地》(A Seat at The Table)是一张政治性特别强烈的专辑。不是关于政治话题,而是有着非常清晰强烈的发声和态度……
那张专辑是政治性的。
是有着非常强的政治性,而且她对自己非裔身份所抱持的态度有一种说教式的直率,而这一点是非常让人感同身受的。《When I Get Home》这张专辑最棒的一点在于,它把在资本主义里所不允许有的非裔特性表达了出来 —— 在资本主义世界里,只有当我们调整对我们所面对不利经验的修辞时,市场才会认可。作为非裔艺术家,标准的模式就是把你作为黑人所经历的苦痛象征性地表达出来。《When I Get Home》里唱道:“黑人也有感受,黑人也是极简主义者。”通过循环的节奏,歌词和带有抽象和爵士的器乐,那就像是一种政治宣言 —— “这是我的另一面,只关乎我的感觉、我的微笑、我的喜乐和我的痛苦。”基本上,那就是一种抽象的非裔性。这也是我对自己创作实践的体会。在种族问题上,我一直都避免过于简单明了地表达自己的政治立场。
似乎你对被轻易含混地解读这件事非常抗拒,你只想要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 —— 这正是我欣赏 Solange 的专辑的原因。而且我觉得你近期的作品与非裔身份以及这背后明确但局限性的宣言无关。
我的作品还是关于这一问题的复杂性的。研究处在中间地带的种种微妙,以及如何把各种不同的符号象征,形式,和空间进行并置是一个世界建构的过程。而你能做的最激进的事,就是让别人进入到你的世界。


你是如何在创作中保持充沛灵感的?目前有什么让你感到备受灵感启发的事吗?
你知道最近是什么给我带来灵感吗?节奏布鲁斯。我听了很多关于节奏布鲁斯经典唱片的乐理分析,每篇都差不多有四小时长。
都有哪些唱片?
D’Angelo 和 Frank Ocean 的唱片,当然还有 Tony! Toni! Toné! 组合。
也太巧了吧。我最近一直在听 D’Angelo 的专辑《巫毒》(Voodoo)。
我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但这和我目前的状态很有关系。我最近处在海绵吸水的阶段,因为需要在较短的时间内创作出一整套全新的系列作品,所以我会各种信息都了解一点。我在特别不懈地努力追求着一种特定的构成和视觉性的和谐统一。
Taylor Renee Aldridge 是一位生活在密歇根州底特律的作家和独立策展人。她目前正在策划一组以非裔五旬节运动和表意不清为主题的系列展览。
- 采访: Taylor Aldridge
- 摄影: Thomas McCarty
- 制作: David Casavant
- 翻译: OpenArt Studio
- 日期: 2020-03-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