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兼创意总监 HASSAN RAHIM :
那个总以“为什么”开场的人
听这位“周一不工作”的平面设计师谈论工作的意义和价值
- 采访: Durga Chew-Bose
- 摄影: Naima Green

“这首曲子就快弄完了。” Hassan Rahim 笑着说,他在三分钟里调了五次音量。艺术家、创意总监 Hassan Rahim 出生于洛杉矶,现居纽约。我们约在他位于布鲁克林的工作室碰面,我到的时候他正在试图挑选一首合适的歌曲,并且要调到合适的音量。所有的一切都必须得刚刚好。我意识到,这些微调恰恰是 Rahim 工作的一部分,他对待每一个工作项目 —— 比如我们即将要开始的采访 —— 都会花大把时间来进行前期准备,虽然这可能和最后的实际输出不成正比。(当然这是好事!)思考、关注、合适的歌曲、随时随地蹦出新的创意、像双子座那样去审视和思考,或者是花时间沉淀积累自己的想法并使之产生关联 —— 这些都是 Rahim 自我运行的要素,创意的过程甚至比最后的产品本身更重要。这种思考方式(不是照本宣科,更多是出于本能)对于 Rahim 来说非常有效。他于 2016 年创立了一家提供全方位创意服务的工作室,包括 Nike、Warp 唱片公司、Sony 音乐和 Willo Perron 都是他的客户。
Rahim 与品牌及艺术家(比如 Kahlil Joseph 和 Marilyn Manson)的合作作品大多以鲜明的视觉效果为标志,作品本身具备某种感召力,层叠和渲染的图像让一切文本都显得苍白。他为洛杉矶著名街头服饰品牌 Total Luxury Spa 打造的作品尤其引入注目,从 Kyrie Irving 到 Kelsey Lu,从 Ari Marcopoulos 到 Lil Miquela,也都因此成了他的粉丝。
在 Rahim 的工作室,我们谈论了设计、拖延症,以及对待自己不要太严肃这些话题。
Durga Chew-Bose
Hassan Rahim
你如何选择你的工作呢?有什么标准吗?
纯凭个人感觉。我喜欢多样性,这可能是双子座的个性之一。每个人都专注于不同的东西,才能让大家变得更好。难道不是吗?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想要在某领域成为专家,这实在很厉害。之前的东京之旅真的让我大开眼界,有一家以奶牛为主题的餐馆,创始人将所有精力投入其中,以此作为毕生的事业。
奶牛?
对,奶牛,超级具体。我做不到这么具体,因为我对太多的事物都感兴趣。我觉得合作也是非常重要的,没有人想整日整夜独自工作。这也是为什么我常常和不同的设计师、不同的人一起工作的原因。我唯一坚持的事情就是自己的付出。很多人喜欢单打独斗,实际上,很多创意总监这么做是为了对作品获得更多份额的所有权,但我宁愿把荣誉和每个人分享。我更偏向于团队合作的工作模式,团队中的每个成员都能想出一些好点子。 保持开放的工作关系非常重要,现在的人大多自然流动,且方向不定。每个人都仿佛有好多不同的项目:“噢,我先是做了一个播客,然后我又开始从事摄影行业,现在我又转去搞汽车了。”
我觉得我们这一代人是以项目为导向的。
是的,不是以职业为导向的。所有的一切在流动。没有什么是线性的,这同样也反应在人们的思考方式上 —— 大多是气泡式思维而不是线性思维。 我遇到的人几乎都有不同程度的注意力集中障碍,这可能归结于我们使用不同电子设备的方式。 这一切都是相关的。

当你在一个项目中与很多人合作时,你是否会为自己之后的离开以及个人事业做什么打算?你是否会为此保存精力?先进行理念和想法上的博弈和来回,直到最后一刻才开始真正的工作 —— 这是你的工作模式吗?
这是一个好问题。我喜欢个人空间,因为我常常需要独处,这对我来说十分必要,有利于我拥有最好的、最健康的心态,也有利于促成我以最好的状态完成工作。艺术指导或创意指导这项工作,通常会有一大群人和你一起工作。 我总是描绘勾勒出理念、指出方向,或者抛出问题或理念再收集反馈。很大程度上,这个工作就是创造情境。
但真正开始工作是什么时候?
这实际上是我人生中最大的障碍。需要做两小时或四小时长混音的时候,我常常会开夜车。 我是一个夜猫子,或者我会开着 NTS 电台然后只是放空。 哦,有一点很重要,我每周一都不工作。
你就像一个画廊。
我就像一个犹太人熟食店,就是那种“我们周一不营业”。
“周一不营业”听上去像工作室的名字。
对,对!这名字真不赖。这可以做我第一个 Logo。
对自己的设计和自己署名的作品,你有很强的占有欲吗?
不,我不这样认为。我对待每件事情的方式都不一样。我一生的目标是成为作者。 我觉得有一些微妙的、稀奇古怪的决策正在刻上我个人的印记,它不一定是某方面具体的想法或美学,但这恰恰是我试图想要保留的。只要我努力实现这一目标,我永远不会想要占有。

Rassan Rahim 为《纽约时报》创作的图像,探讨在美国作为黑人的生存处境,以奥运会选手 Jackie Joyner-Kersee 为主人公

什么是刻上你个人印记的设计?
那些颠倒的、颠覆性的,在我看来,它们就像一个隐喻,就好像是把某件事物彻底翻转过来,这是我的个人印记,在某种程度上。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就好比说“让我们把它颠倒过来再看一下”,类似于这样的仔细审视。比起直接给出答案,我宁愿抛出问题让人们去思考。我认为一个很好的例子就是我为《纽约时报》设计的插图。 在这个故事里,作家的父亲给她做了一番演讲,内容是作为黑人成长的不易。我当时考虑,“如果我们之中真的有人跨越过了这个障碍,最后会怎么样?”于是我制作了一组三幅内容为 Jackie Joyner-Kersee 跨栏的图像,伴随着任务的完成,跨栏障碍逐渐降级。这个作品探讨了疲劳和成就。
让我们来聊一下你作品中的“为什么”。
这通常是我提的第一个问题,无论是对客户还是其他什么人。我通过问“为什么”来不断获取和搜寻更多的含义和更深层次的影响力。你并不需要具备概念性或是为某种目的而服务,然而我对此很感兴趣。但是最近,考虑到如此之多的社交焦虑以及政治气候,所有人都忙忙碌碌,这个过程就没法悠闲地来完成 —— 我认为在 T 恤上放不带目的性只是纯娱乐的东西也未尝不可。

你工作室的墙上是空白的,这是不是有意而为之呢?
往墙上挂一张画更像是许下一个承诺,需要很谨慎地对待,这是我的想法。有几样东西我还挺喜欢的,但是它们更像是一种提醒。其中之一就是 Ed Ruscha 的那个标语“Words Without Thoughts Never To Heaven Go”(没有思想的言语永远不会上升天界)。我喜欢是因为这就像一个学院派的励志名言,让人充满动力,同时也是一个提醒,提醒我好好思考我当下正在做的和正在说的。
那你书架上的那些枯萎的花呢?它们有什么故事吗?
花束虽然枯萎了风干了,却依然呈现出这样美妙的姿态,所以我就想保留下来。这束花是我从一次集会上买的。我为 Jason Moran 和 Walker 艺术中心做了一本书,博物馆的设计总监一下飞机就到我的工作室来讨论这本书。我当时想让我的工作室看上去稍微漂亮一些,你懂我意思吗?蜡烛之类的东西。这次碰面和最后的书都进展地很顺利。但彼时我却正在经历一个非常疯狂的低潮期。所以这束花虽然枯萎了,但我却想保留它,作为一个提醒。
它很美。
还有“史努比 - 芝加哥公牛队”。这就像是一幅自画像。 这也是最“双子”的图片。 因为这两者同时代表了我的情绪。 我是迈克尔·乔丹的忠实粉丝,每个人都想成为他。

Hassan Rahim 作为艺术总监、设计师为 Marilyn Manson 的专辑作品 《The Pale Emperor》设计打造的专辑外观,由 Nicholas Alan Cope 担任摄影,Willo Perron 担任创意总监
你把自己定义为“大双子”有多久了?从什么时候起星座在你的生活中开始变得重要?
从三年前起,我开始把星座当成一回事儿。 我经历了一次严重的分手,这次分手大大改变了我生命中所有事物。 我需要更加关注自己的精神,需要内省。 我发现星座真的很有帮助。 我喜欢把我的一些缺点和不足归咎于星座。 我得对此负责。[笑]
一旦涉及工作上的事,你会对自己很苛刻吗?
我超级喜欢跟自己过不去。实际上,我去年参与了一个项目,那几乎是我经历过的最疯狂的项目之一了。我给自己设了一个超级高的标准,以至于我弥足深陷、不能动弹。我甚至无法起床工作。你知道,对于创伤幸存者来说,有几种反映:战斗、逃跑或是静止不动。 我的治疗师形容我就是“一个冻住的人,就像前车灯照到的鹿一样。”我对事情考虑太多,我工作中有 20% 的时间是我实际上在“做”,身体上在工作,但有 80% 的时间是脑子在工作,我需要思考,几周、几天、几个月、晚上以及周末。
我也是一样。
很有趣的是,我之前看了一个关于拖延症的 TED 演讲,其中说到,拖延症患者是最富有概念和想法的人。大多数艺术家都是拖延症患者。有时候你只是需要压力和额外的时间。这项工作其实一直被放在脑子里,不断思考中。你不能是那种“我们就这么做吧,太棒了”,你应该是那种“不行,我真的需要仔细考虑一下”的人。实际上,我已经开始不断强调自己的这一属性了,我 Instagram 上的个人简介就是“永远拖延,但向来准时。”

我在 Sarah Lawrence 学院教过一个写作研讨课,就是关于拖延的美德。
哦?真的吗?
嗯。 这个课的名字叫做“关于停下笔”,我鼓励学生拖延,鼓励他们在周末看 Netflix 来消遣。有时候,这样反而能够写出最好的一些作品。这个研讨课并没有得到全班人的认可,这其中也有人对此保持怀疑。但是也有一些学生感觉此前从来没有人鼓励他们停下来四处看看,把手上的事情拖一拖。因为那也是工作。
是的。我想创意工作常常被误解成“按时完成”那种类型。我不太喜欢别人催我,我常常告诉他们:“这可不是像送个货那么简单。”如果你想要那种的,你可能找错人了。我并是那种有项目就接的人。就连与你的这次对话,我也觉得这是一项有趣的工作,可以让我收获更丰富的经验。
Durga Chew-Bose 是 SSENSE 的副总编
- 采访: Durga Chew-Bose
- 摄影: Naima Green
- 相关图片提供: Hassan Rahim
- 翻译: Yuan Ru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