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场电影 · 双重美梦

从《布偶迷踪》到《星河战队》,
五位作者分享他们的理想电影搭配

  • 文字: A.S. Hamrah、Molly Lambert、Lydia Ogwang、Patrik Sandberg、Ross Scarano
  • 制图: Skye Oleson-Cormack

随着生活在眼前飞速的变化,我们也逐渐了解到,想要建立一个人人都能公正、和平生活的世界并不能一蹴而就,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马拉松。在这场战斗中,是否能正确地面对消极和挫折,妥善地休息并充电,就变得十分关键。眼下,既然我们依旧不能去电影院……对此,五位作家提出了自己的对策 —— 不只一个,而是两个 —— 用双场电影来放松身心:这里有关于浪漫爱情;有探讨劳资关系的主题;也有大银幕上最令人难忘的科幻未来 —— 一起投入双场电影的搭配组合中。

《解除好友:暗网》(Unfriended: Dark Web,2018 年,导演:Susco)&《黑客》(Hackers,1995 年,导演:Softley)

1995 年的经典邪典电影《黑客》,讲述了早期拨号上网的极客怪胎之间的联结和社群。这部影片的宣传标语说道:“他们唯一的罪行就是好奇心。”23 年之后,这句标语本该被用做《解除好友:暗网》的宣传语(但他们却选择了“死亡想要面对面。”)作为由布伦屋制片公司出品的意外大热影片《解除好友》(Unfriended)的续集,《暗网》是一部关于视频聊天至死的低成本“恶电影”。它抛弃了前片中的超自然元素(两部影片唯一相关的就只是电影标题),转向了有关身份不明却势力十足的网络虐待狂们为了比特币而犯下恐怖罪行的复杂悬疑剧情。“呆在小屋子里的人们”加上“在 90 分钟时间内与死神赛跑”的剧情,就像是作家唐·德里罗(Don DeLillo)专门为推特水军写的一样。反正你已经在用 FaceTime 和 Zoom 聊天了,反正你已经在给你独居洛杉矶 Silver Lake 区的朋友看你在布鲁克林 Crown Heights 区惨淡的厨房里烘制的苍白恰巴塔面包了,为什么不再看一部发生在网络游戏之夜,只存在于分布各地的朋友们 Skype 和 Facebook 聊天窗口里的恐怖电影呢?为了最佳观影效果,建议边飞叶子边在你的手提电脑上观看。

然后接下来再看看《黑客》这部乐观天真却反叛的祖师级电影吧。《暗网》里没有原声音乐,甚至几乎连歌曲都没有,但在《黑客》中却用到了历史上最受欢迎的一些英国舞曲音乐。《暗网》里没有任何明星出演,而在《黑客》中却闪耀着由青少年时期的 Angelina Jolie 首次担任主演的角色 Acid Burn;同样还有由 Matthew Lillard 扮演的编着脏辫、穿着露脐衫,引用着《哥林多前书》的 Cereal Killer;或是 Marc Anthony 扮演的 FBI 警探便衣出现在一个曼哈顿的家庭派对上,跟着 Stereo MC 的音乐摇摆。这部影片带着糖果色的乐趣,云集了众多非主流青年,和一位将近 40 岁的英国导演对纽约的酷高中生们爱做之事的想象。听一听演员 Renoly Santiago 所说的吧:“在开拍之前,我们有两周时间进行排练。但那并不是真正的排练,倒更多地是学习如何踩旱冰鞋和使用电脑。”这是一部年轻的演员们聚在一起,穿着闪亮的人造革,边听着 Orbital 乐队的《太平盛世》(Halcyon and On and On)边滑着旱冰鞋和在奔腾芯片上扮演黑客的电影。我们还曾有过这样的世界。

Ross Scarano 是一位生活在布鲁克林的作家和编辑。

《歌剧红伶》(Diva,1981 年,导演:Beineix)&《布偶大追击》(The Great Muppet Caper,1981 年,导演:Henson)

如果真的到了世界末日,那就无需再剥夺你自己对精美物品的渴求了。我发现我在最苍凉的时代被宏大的场面和高级的风格所吸引,比如 Jean-Jacques Beineix 于 1981 年执导的法国惊悚片《歌剧红伶》和 Jim Henson 于同年发行的导演处女作《布偶大追击》。不过直到最近,我才发现了这两部影片之间不可思议的相似之处。《歌剧红伶》被认为是推动了 80 年代强调视觉效果的电影浪潮的影片之一,而《布偶大追击》则在纯属巧合的情况下呈现出了一种相似的浪漫主义风格。《歌剧红伶》讲述了一位邮差非法录制了一位从未被录音过的世界著名女高音的演唱,并意外卷入了一场更为危险的犯罪并开始逃亡,以躲避巴黎警察和腐败警察局高管雇佣的私人党徒追杀的故事。在 Henson 的电影中,Kermit、Fozzie 和 Gonzo 是三位新闻记者,他们追踪着从伦敦著名时尚设计师 Lady Holiday 的工作室中被盗珠宝的线索,而“猪小姐” Piggy 为了诱惑 Kermit 则假冒成这位设计师的故事。两部影片中都出现了精彩绝伦的摩托车飙车场景:在《歌剧红伶》中,邮差 Jules 骑着一辆轻骑摩托车在巴黎地铁里被追逐;而在《布偶》中,猪小姐则驾着一辆从卡车上掉下来的摩托车撞破了世界著名的马洛里画廊美术馆的大玻璃窗。有意思的是,Henson 和 Beineix 以两类迥然不同的观众为对象,却分别以各自独特的方式呈现出了同样美轮美奂的美学设计。在几乎 40 年后,我认为这两部影片都非常适合同一类观众,即那些在愁惨的时刻渴望震撼人心的极度美艳的人。

Patrik Sandberg 是一位生活在纽约的作者、编辑和创意指导。他是播客栏目《Not Really》的联合主播。

《天堂陌影》(Stranger Than Paradise,1984 年,导演:Jarmusch)&《睡衣仙舞》(The Pyjama Game,1957 年,导演:Donen & Abbott)

《最后一个人》(The Omega Man,1971 年)和《冷血惊魂》(Repulsion,1965 年)这两部彻底阴阳二元对立的双场电影,或许是终极版的自我隔离/致命瘟疫电影组合。《最后一个人》是一部劲猛的彩色科幻幻想片,讲述了地球上最后一位幸存者白天开着肌肉车穿行在荒无人烟的洛杉矶,晚上躲避受感染的怪胎;与一位革命者坠入爱河,并为了人类的未来牺牲自己的故事。在 Roman Polanski 执导的黑白恐怖艺术片《冷血惊魂》中, Catherine Deneuve 把自己关在公寓里,磨着牙,闻到肉的味道就吐,幻想着被强暴,试图躲开她好色的房东,并且随着精神状态越来越恶化,开始放纵自己杀人的冲动。这样极端的电影满足了在面对像我们所正在经历的危机时返祖的精神需求。不过,我想要介绍一对更加人性化的电影组合,或许它们能解释我们是如何走到今天的局面,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以及要走出困境我们需要做些什么。

首先,在《天堂陌影》(1984 年)中,导演 Jim Jarmusch 呈现了一个牢房般的房间和大片空荡荡空间的黑白世界。Ava(Eszter Balint饰)从匈牙利来到纽约下东区,跟表哥 Willie(John Lurie饰)住在一起。Willie是一个靠玩扑克牌和赌马为生的腼腆文艺青年。他住在一个非常小的公寓里,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张简易折叠床,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当他出门时,会坚持让 Ava 在家呆着看电视,但不要出门。后来,他们到了克利夫兰和佛罗里达。尽管这两个地方的气候环境不同,但不管他们去哪儿,看到的都只是末日版的景象。而 Ava 则最终独自呆在了一个跟 Willie 在纽约的公寓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单调汽车旅馆房间里。当一无所有时,呆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在关键的一场剧情中,Willie 和他的朋友 Eddie(Richard Edson 饰)开车经过一个公交车站。他们放慢车速,Willie 故意问路人往克利夫兰要怎么走。被问路的人(Richard Boes 饰)惆怅地握紧大衣的领子,嗤笑着回答说,“哥们儿,别烦我。我正要去上班呢。”“你在哪儿工作?” Willie 问到。“在一家工厂。”他回答说。Willie 和 Eddie 把车开走,略感惭愧。他俩或许只是小人物,但至少不用在工厂上班。

由 Stanley Donen 导演,Bob Fosse 编舞的全彩色歌舞片《睡衣仙舞》发生在一个即将罢工以要求每小时时薪上涨 7.5 美分的服装厂。Doris Day 扮演的工会申诉委员会会长和 John Raitt 扮演的工厂新任经理坠入了爱河。尽管如此,他还是因为她发动员工放缓工作进度而把她炒了,而她则因为他不支持涨薪而甩了他。在这部电影所呈现的世界中:劳动被赋予了带来改变的力量,老板们被揭露为骗子,年度公司野餐则是一场色彩艳丽的裙子、运动服和共享食物与啤酒的狂欢盛会(在《天堂陌影》中,食物和啤酒却显得廉价又凄惨)。当然,《睡衣仙舞》有着美满的大结局。让我们期待在新冠病毒疫情结束之后,会有一场像这部歌舞片中一样的野餐吧;那些在仓库和超市工作的人们能得到他们所应得的;在公园里会有值得我们歌唱舞蹈的事情,而不是整天只盯着看手机和抖音。

A.S. Hamrah 是一名作家,坐标纽约布鲁克林。他的作品收录在关于电影的合集“n+1 (2008-2019)”中,他的处女作《The Earth Dies Streaming: Film Writing, 2002–2018》由 n+1 Books 于 2018 年出版。

《极乐森林》(Blissfully Yours,2002 年,导演:Weerasethakul)&《太空生活》(High Life,2018 年,导演:Denis)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如今,我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渴望。沉迷于假设的幻想,无济于事的尝试,和坐立不安,无时不刻不幻想着各种情色的可能。我想要我自己和我们每个人都能拥有:安全、卫生、一种新的礼仪。渴望中所天生固有的抑郁可悲地蒙蔽着其中的情色:我向往超越和建造,但大多数时候,我却发现自己痛苦地感到饥渴和凄惨。

独自脱光太没有美感了,但 Claire Denis 和 Apichatpong Weerasethakul 这两位导演倒是经常能在表达渴望的诸多粗俗面时捕捉其中的狂喜。通过他们的镜头,我们的委屈都被镀上了金,挑逗着,势在必行,与现实世界不可调和的局限抗衡着。Denis 的电影是对人类冲动的献祭,细述着大胆而诱惑的物质性;而 Apichatpong 则专注于人类的漫游癖好,以超现实而慎思的调和测试着社会现实的压力边界。两人都坚持认为,作为人类,就意味着以哲学的方式认识世界。

在两人导演生涯的作品中,有这样两部电影调研了感性的过剩:Apichatpong 早年的《极乐森林》(2002 年)和 Denis 晚期的《太空生活》(2018 年)带来了两个特别相似的关于禁闭与渴望的故事,描绘了在存在主义的压力下保持镇静和服药的人们。Apichatpong 影片中的主角 Min 一边漫步一边生存着,长期忍受着皮肤病痛的折磨和作为非法在邻国泰国生活的缅甸人被驱逐出境的危险。而在 Denis 的电影中,死亡驱力则很可能是航天飞机上肤色各异的机组成员们在执行徒劳的星际旅行使命时产生自毁冲动的主要原因。Apichatpong 电影中的膏脂和避难之所,Denis 的电影中不明的敌意和性欲的满足 —— 两部影片对自然世界作出了迥然不同的评论:Apichatpong 的分享,治愈和转变;Denis 的孤独,医院感和商品化。两部影片都错综与复杂地检视了由监管问题限制所带来的渴望与社会融入谜题,探讨着光辉而又地狱般的社群关系。

在电影中,我们所有的丑陋渴望都被幸福的幻觉或 Juliette Binoche 不停打断。

Lydia Ogwang是一位生活在加拿大多伦多的作者和文化工作者。

《全面回忆》(Total Recall,1990 年,导演:Verhoeven)& 《星河战队》(Starship Troopers,1997 年,导演:Verhoeven)

如果你已经把所有逃避现实的轻松电影都看完了,并且想要换完全相反方向口味的电影看的话,请允许我向你推荐两部可能和眼下的现实过于接近,但或许适合情绪发泄的电影吧?很显然我们已经生活在如同 Paul Verhoeven 所虚构的世界中了,为什么不干脆来看一看他的电影呢?《星河战队》以 Robert A. Heinlen 的科幻小说为原型重新改编,讽刺了军队、政治宣传、国家主义和排外主义。在纳粹占领时期的荷兰长大的 Verhoeven,构建了一个法西斯主义的幻想世界来展示那有多么空洞和荒唐。影片中有一整场戏里的每个镜头都复制照搬了 Leni Riefenstah 的《意志的胜利》(Triumph Of The Will)一片中的画面,不过是以闹剧的形式表演。Verhoeven 说他想要通过电影传递的信息是“战争把我们都变成法西斯主义者。”他向我们展示了国人的善意和恐惧如何能轻易被扭转成排外和种族主义。好笑的是,有些人根本没能理解电影在开的玩笑,以为它是在认同右翼军国主义,而非对其的控诉。而《全面回忆》(1990 年)则同样大致参考并改编了 Philip K. Dick 的短篇小说《记忆公司》(We Can Remember It For You Wholesale)。讲述了在一个火星的人类居住地,穷人得不到最基本的诸如获得氧气的权利,因为掌权的有钱变态们憎恨他们的故事。《全面回忆》也是一部有着黑暗异托邦色彩的非常喜感的电影。Arnold Schwarzenegger 在其中领衔精彩出演了一位购买前往火星之旅虚拟记忆的建筑工人。至少,这些电影会让你思考一些问题,并且可能会让你希望《全面回忆》中的虚拟现实记忆植入旅行公司能真的短暂存在。

Molly Lambert是一位来自且生活在洛杉矶的写作者。

  • 文字: A.S. Hamrah、Molly Lambert、Lydia Ogwang、Patrik Sandberg、Ross Scarano
  • 制图: Skye Oleson-Cormack
  • 日期: 2020-06-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