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戒态:时尚的反社交设计

在这个充满幽闭恐怖的时代通过时尚风格寻找慰藉

  • 文字: Lucas Mascatello

为了成为今天的人性超级有机体,人类建造了无数电缆,发射了成千上万颗卫星,在海洋深处铺设了 55 万英里的电缆,制造了数以亿计的手机。管道和基础设施的激增让我们时刻处于紧密联结的状态,而随着数字生活进一步溶解成为网络集体状态,我们愈发感到了保护自身物理性自我的必要。Facebook 和 Google(那里的程序员们不断预言并发明着入侵你私生活的新方法)的办公室里都配备了午睡舱,在里面你可以偷享片刻人性时光。我们用屏幕保护膜和 VPN 来获得一丝匿名性 —— 汤姆·克鲁斯(Tom Cruise)喜欢开摩托并不是因为他享受骑行,而是因为只有戴上头盔,他才终于能够获得一点隐私。隐私本身就是一种防御机制;它保护我们免遭商业与社会压力的侵蚀。在如今这个年代,人们正在竭尽全力以保持真正的自我。

这是一个反社交的时代。“警示状态”(Aposematism)描述的是以声音、颜色、气味及形状所发出的醒目信号,用于警告及击退自然界中的猎食者。色彩鲜艳的青蛙、鳞片呈花纹状的蛇、胀成两倍大小的河豚 —— 这些都是这种警示状态正在进行中的例子。就像昆虫可以通过长出尖刺的背部或是彩色斑纹来适应危险的环境一样,我们仿佛也在通过外表的模样来“编码”某种防御本能。印有“滚蛋”字样的 T 恤已经不再只属于青春期的少年了。Antisocial Social Club(反社交社交俱乐部)的创始人 Neek Lurk 通过将受众目标定位为“屌丝、怪胎、消极分子、捆绑和绑缚虐恋爱好者、色情片爱好者…… 噢,还有那些能看到更宏观的全局意义的人”,建立了一个拥有 200 万粉丝的小众品牌。我们对现代性的幽闭恐惧反应在时尚风格上得以体现,并且使深植于主流社会的个人主义开始了挣扎。私人空间是所有人都渴望拥有,但却只有少数人能真正拥有的奢侈品。

尺寸

“岛屿巨型化”(Insular gigantism)是用来描述孤立状态下的小型动物体态发生转变的术语。就好似一种生活在孤岛上的老鼠会膨胀成怪异的形态;几个世纪都生活在高山上城堡中的贵族也变得臃肿肥胖。今天,富人们格外注重自己的健康,他们在 Soul Cycle 健身单车中寻找信仰;吃生坚果;强迫自己把生活习惯、衣着风格与财产累积都变为衡量驾驭能力大小的首要模式。尺寸拥有一种不会出错的优势,而对大尺寸物件(如车、枪、手表)的拜物迷恋则彰显了我们对其所象征的力量的痴迷。尺寸是我们对捍卫私人空间的渴望而进行的最简单、直白的表达。就好像孩子们踩着彼此的肩膀、披着风衣想要祥装大人混进脱衣舞剧院一样,我们穿着高跟与松糕鞋,也是为了摆脱先天矮小的不足,从而震慑敌人。这样的趋势不仅局限在我们的双脚,而同样也出现在了我们的头部与躯干上 —— 从 Triple S 老爹鞋到大尺寸羽绒服的流行,我们四周那些大而昂贵的东西比比皆是,用以与他人保持距离并让自己感到安全。与河豚同理,我们出现在公共场合时便让自己的体积“膨胀”起来,在我们的身体与外界环境之间构建一道物理防线。我们对尺寸的迷恋是如此决绝彻底:曾经够大的东西在如今都已经不够大了。悍马车已经被 Rezvani 的坦克车所取代(被像 Chris Brown 和 Jamie Foxx 这样的人所拥有),并以“地球上最坚固的极限越野车”的广告语宣传推广。“为防御而设计、为行路而建造的豪华军用车辆”的新兴市场,预示着一个事物的尺寸只会持续增长的未来。

颜色

1933 年,Bob Switzer 在加州伯克利卸货西红柿时摔了一跤,头骨碎裂,导致视神经断裂。不得不在暗房中度过一个月恢复期的 Bob 研发了世界上第一种荧光颜料。不久之后,他把妻子的婚纱变成了世界上第一件高能见度服装。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想要脱颖而出并与他人保持距离,花哨的服装已经变得很常见,成为我们时尚风格词汇中的标准组成。我们能条件反射地识别出异于环境的鲜艳色彩。高速公路上的指示牌将光线折射,醒目地把信号呈现给疲劳的双眼。“警告”是反光箔和工业橙色的代名词。无论是金属色的服饰还是霓虹色都是格格不入的,它们以一种怪诞的方式破坏周围的环境,宣告自己作为“前方危险”的标志。

图案

纽约大学的波斯特图书馆(Bobst Library)以特别花纹图案的地板和自杀问题而闻名。设计它的建筑师 —— 纳粹支持者菲利普·约翰逊(Philip Johnson)宣称,地板上令人生畏的视觉凸起花纹是“特意设计来减少跳楼自杀的人”。就像帝王环颈蛇一样,这种图案设计是为了传达危险的信号,通过引人注目来警示人们远离。与伪装相反,这些体现在表面的装备不是通过融入环境,而是通过从环境中跳出,来实现自我保护。就像夸张的着色一样,这些图案与天然事物发生冲突,远远地就能被看到,以此告诉视野范围内的每一个人 —— 他们正面临着危险。

形状

在大友克洋(Katsuhiro Otomo)著名的日本动漫电影《阿基拉》(Akira, 1988)中,一位名为铁雄(Tetsuo)的年轻男子在被新东京政府绑架并施以人体实验后获得了超能力。在电影的高潮部分,他的身体难以驾驭这些超能力,导致在他摧毁周围的城市时,自己身体也膨胀、变形,并炸裂成了可怕而黏腻的像畸形肿瘤般的碎块。变形的身躯是怪异的,它们挑战我们对现实和在社会中所处位置的认知。Comme des Garçons 这件使你腹部扩张的上衣将你变成“类人类”,区别于我们共同所认知为人类的熟悉轮廓。Margiela 的溢胶“破烂鞋”(Fusion sneaker)是个像科学怪人弗兰肯斯坦一般的杂糅设计:各种不相干的物体被砍成块,又用胶水被强行粘在一起。

一些物体让你看起来像个怪物,而另一些则让你变得像武器。让你面部隐形的巴拉克拉瓦头套和造型像尖刀一般的鞋子,与其他非特殊造型服饰相比,更突显着与众不同的防御能力。比起通过将身体变形,利用对方的厌恶来避开威胁,这些物件更可以激起最原始的恐惧和危机感,并赋予其美学属性。在窗台上安装尖钉来驱赶鸽子与穿着一双锋利得能戳瞎别人眼睛的鞋并没有什么区别。就像蒂姆·伯顿(Tim Burton)的电影《剪刀手爱德华》(Edward Scissorhands, 1990)中的镇民一样,我们本能地害怕带有武器特征的东西,也不禁远离那些拥它们的人。

人们总在寻找与彼此联结的方式 —— 这种追求为我们带来了语言和人类文明。建立社群、寻找亲密感和发现真正自我的冲动,都是通过这种对联结的渴望而表达出来的。这些仪式和习俗是智慧生命的迹象,是我们从原始的泥沼中集体升华的印证。如果文化没有什么其他功能的话,至少是去协调这一集体、寻找共同点、将个人的欲望与信仰变为产品与人造制品的尝试。当人们之间的联系太紧密时,警戒态就会出现;它是那种决意将联系最大化、并将社交属性注入所有与身份和表达有关的范畴的文化所带来的、不可避免的副产品;它不仅是一种捍卫私人空间与争取隐私的途径,也是一种向同伴发出信号、告诉他们你对周围事物的状态也一样感到心力交瘁的方式。我们在抗争中团结在了一起 —— 保护自己的个性,自信地在这世间穿行,并说出:“我与你不同”。

Lucas Mascatello 是一名生活工作在纽约的艺术家与品牌策略人。

  • 文字: Lucas Mascatell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