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悲伤、灵魂出窍 —— 我们要跳舞

Issey Miyake 的 Homme Plissé 2020 春夏男装秀场上，模特们仿佛在公园散步，他们在花园小径上时而下蹲时而起跳，尽情地舞蹈。Thom Browne 用自己的足尖芭蕾舞鞋、护身以及蓬蓬裙击败了其他同类的舞蹈风。《The Face》杂志将 Fashion East 舞蹈风浓厚的 2020 春夏系列展示形容为一场“我们都需要的盛大狂欢”。Rihanna 与 LVMH 集团合作推出了 Fenty 成衣线，该系列的预览大片中，模特穿着特大号垫肩的长款夹克配以直筒裤，让人联想起爵士翩翩的 20 世纪 30 年代盛产的组特装 （zoot suits），宽松的版型看上去简直就是为跳舞而设计的。无独有偶，在 Gucci 2019 秋冬系列中可以找到同样夸张的式样，这是一种 Gene Kelly 式的风格，乐福鞋混搭阿盖尔菱形花纹面料双排扣针织开衫，配以高腰三件套西装。Molly Goddard 富有戏剧性的帝政风剪裁薄纱芭蕾舞连衣裙坚持了一贯的风格，而 Simone Rocha 一如既往地走“红菱艳”（The Red Shoes）路线。

今年的 Met Gala 主题 —— 被一再误读的“坎普风”—— 虽由一群时尚界内部人士决定，灵感的来源却要归功于（酷儿世界的）舞蹈。坎普的概念源于变装舞会文化，由 Leigh Bowery 等夜场俱乐部发起人创造（名流们怎么会错过重新演绎他一个个经典造型的机会呢？），致力于夜生活的纽约派对动物又让“Club Kid”（夜场孩子）这个术语进入大众视野。在围绕“坎普”的最初使用者苏珊·桑塔格的无数次激辩之后，我们对于这个主题的解读中至少有一点是确定的：坎普是为俱乐部而创造的，是为一个利用舞蹈和时尚以完全超越尘世束缚的场合而创造的。并且显而易见，我们渴望着这种超越。

上个月，Jennie Livingstone 于 1991 年执导的那部备受热议但同时也好评如潮的纪录片《巴黎在燃烧》（Paris is Burning）重新排期上映。这部电影聚焦了一种亚文化，它利用时尚和表演来凸显主流文化施加的限制。在此引用这部电影中出镜的影星 Dorian Corey 的话：“在舞会中，”她说，“你可以成为任何人。你不是一个真正的大人物，但你看起来像一个大人物。” 舞会传奇和舞蹈家 Willi Ninja 在这部纪录片中戏份很重，他是“ Voguing 舞之父” —— 这种舞蹈得名于《Vogue》杂志，舞蹈动作从杂志封面上那些时尚模特的拍照姿势中获得灵感，并如那些模特一般着重展现自己的魅力。在 2019 年，舞会亚文化对流行文化和地下文化的影响之大毋庸置疑，当然，时尚也是其中之一。热门电视剧如《Ru Paul's Drag Race》和《Pose》的成功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这部纪录片 ，（正如《Pose》的编剧兼导演 Janet Mock 说道：“对我来说，《巴黎在燃烧》是一份馈赠，它向我和许多和我一样的人敞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这两部剧的演员如今经常在各大红毯和杂志上露脸，比如 Indya Moore 上了《Elle》六月刊的封面，也成为这本杂志封面上出现的首位跨性别明星。

Gucci 2019 春夏系列的广告大片 《Showtime》致敬了旧时好莱坞出品的音乐剧，如《雨中曲（Singing in the Rain）》等，这是对演艺事业在激进的过渡期过度消费媒体的一种讽刺。现在，随着真实世界的体验被在线流媒体所取代，电视的质量超越电影，旧时的美学再度复兴也在情理之中。

Gene Kelly 之后出现了 Bob Fosse，他是杰出的编舞指导和音乐剧总监，作品有《爵士春秋》（All That Jazz）、《歌厅》（Cabaret）以及《芝加哥》（Chicago）等， Gucci 也在创作过程中不断从 Fosse 的巨星 Liza Minnelli 招牌式的戏剧张力和朦胧梦幻的珠光宝气中获取灵感。理所当然，Fosse 今年再次成为关注焦点，FX 电视台制作了一部以他的生平为蓝本的电视剧，由 Sam Rockwell 和 Michelle Williams 出演（分别饰演妻子和合作伙伴 Gwen Verdon）。Bob Fosse 以其独特而难以被定义的舞蹈风格而闻名，他因此被称为“阿米巴原虫 Fosse” 。或许，我们也可以把此时的 Gucci 铭记为 “阿米巴原虫 Alessandro” （Alessandro Michele，Gucci 创意总监）时期。Fosse 的影响力非凡，在 Rodarte 2019 秋冬大秀的后台，化妆艺术大师 James Kaliardos 宣称压轴造型妆容的“夸张”借鉴了 Fosse 的造型比例：“他致力于创造那些富有表现力、个性十足的角色，并且总是用夸张的发型和妆容来传递魅力。那种舞台的感觉，你明白吗？”

五月底，一部关于美国传奇设计师 Halston 的纪录片问世，这位设计师常被人与 54 俱乐部（Studio 54） 时期的时尚联系起来。 Halston 为许多 80 年代标志性的人物设计过造型。在当今被视为经典的一些顶级名流的照片中都可以找到 Halston 设计的身影，比如， Grace Jones 优雅地坐在餐桌旁，一条亮闪闪的围巾包在头上，并一路垂坠至胸前。Pat Cleveland 和 Grace Jones 参与了 Tommy Hilfiger x Zendaya 2019 春夏系列以迪斯科为主题的大秀，更深层次地显示了在上世纪 70、80 年代淡出视线的夜总会美学风格的重生，同时也表明了在一个“看个电影来一发”的无美感时代对曾经的老旧时尚大戏的无限缅怀之意。

Halston 曾为“现代舞的女儿” Martha Graham 设计演出服装。 Martha 发掘了当时年仅 20 岁的 Merce Cunningham 的潜力，并且将他领上前卫的现代舞蹈之路。今年距离 Cunningham 离世正好 20周年，我们依然在怀念他。Cunningham 和时尚的关系真正巩固或许是在 1997 年。那一年，Cunningham 将川久保玲著名的 “Lumps and Bumps” 系列用作为自己的作品“Scenario”的演出服。时光流转，Cunningham 如今也成为了 Acne 2019 春夏系列的设计灵感来源，他演出的节目单和切割成小块的舞者的影像被印刷到了 T 恤上。Acne 还聘请了乌克兰芭蕾舞演员 Sonya Mohova 参加品牌 2019 春夏大片的拍摄，并在一系列 iPhone 自拍视频中演绎出了不同的季节性情绪。

芭蕾和时尚在历史上向来缠绵，包括 Yves Saint Laurent、Alexander McQueen、Christian LaCroix、Prada 和 Dries Van Noten 在内的许多世界知名设计师都曾为芭蕾舞团体设计过演出服。紧身衣和紧身裤如今成为我们的日常穿着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几乎已经没有人在意它们其实最初起源于芭蕾。同样，还有袜套、裹身裙以及其他舞蹈演员的装束：网眼布长袖、连体紧身衣搭配运动裤、隐形船袜等等。软底鞋今年春天非常流行，纽约新晋设计师品牌 Bode (他展示了非常符合巴黎气质的浪漫风格) 让其 2020 春夏男装秀场上的模特们穿上了黑色和淡粉色皮革芭蕾平底鞋。Thom Browne 在他的足尖鞋和护身之外，还邀请到美国芭蕾舞剧院的台柱舞蹈演员 James Whiteside ，在大秀过程中上演了一场 15 分钟的舞蹈表演。

2019 春夏季，上个世纪 60 年代的前卫设计师 Rudi Gernreich 的同名品牌再出江湖。作为 Lester Horton 现代舞艺术团的前舞者兼服装设计师，Gernreich 的设计（当时以及现在）通过精雕细琢的设计突出了人体曲线，同时满足舞蹈需要，为肢体提供了自由伸展的空间。在他整个职业生涯中，Gernreich 为 Horton 和其他舞蹈团体或舞蹈演出设计了众多演出服，于此同时，他也用自己的理念一再刷新时尚圈的认知。他认为，身体应该是自由的、流动的，完全可以赤裸和自然形式呈现。作为一名积极的社会活动家（他早在 50 年前就开始提倡 #解放双乳），整个职业生涯他都在挑战着关于性别、性和身体的僵化观念，他的话“你决定成为什么样的人，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被传为名言。对于 Gernreich 来说，个人的生存自由很大程度取决于肢体和穿着的自由。

虽然身份政治在当前这个文化节点被放在首要地位上，但我们其实很难在品牌秀场以外看到任何真正对于禁锢的释放，也正因为如此，舞蹈和时尚被作为代表流动和自由的最基本艺术形式而受到重视也就不足为奇了。你可能记不清上一次让身体动起来，或是从心底被触动是什么时候，但却会深深折服于《Cabaret》的巨大吸引力。时尚挖掘文化王国中每一个领域的财富 —— 它必须这样做，因为时尚本身并不能产生意义。在超越美学深度的层面，真正具有意义的，其实是现实生活。换句话说，是身份、社群和体验。正如舞蹈家 Alvin Ailey 的名言：“舞蹈适合所有人。我坚信舞蹈来源于人们，并且也应该回报给人们。”时尚和舞蹈可能是最具体的艺术形式，但舞蹈更有趣，因为它是免费的。

Olivia Whittick 是 SSENSE 的编辑，也是 Editorial Magazine 的责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