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力士命题”：时间就是金钱

著名作家伊恩·弗莱明（Ian Flemming）正身处牙买加阿拉卡贝沙湾（Oracabessa Bay）的别墅内，他端坐在书桌前，正用打字机创作他的第一部小说《皇家赌场》（Casino Royale）。这个下午天气暖和，不时会有清凉的微风透过百叶窗吹进这间漆黑的屋子，他手腕上劳力士手表的两根指针刚好汇合在 12 这个数字下面。该午休了！弗莱明的故事主人公名叫邦德（Bond），詹姆士·邦德（James Bond），是一名英国军方的间谍。他既聪明又富有，精通杀戮之道，又风度翩翩。邦德佩戴的手表则是极其可靠的劳力士 Explorer 1016，和弗莱明戴的是同一款。身为曾经的海军情报官，弗莱明在某种程度上再现的是一个与他自身极其相似的形象。从此之后，劳力士手表便不断出现在弗莱明打造的这个充满男性力量与幻想的世界里，成为集能力、计谋与性感于一身的邦德形象的代名词，不仅如此，这也促使大众在男装偶像领域的审美产生变化。如今，身穿西服又布满文身的波斯特·马龙（Post Malone）受到追捧，而网坛巨星罗杰·费德勒（他也是劳力士的品牌大使）则更是被誉为十年来最时尚的男士。

从弗莱明身处的那个时代开始，劳力士代表的文化资本已经成倍增长，手表本身成了具有标志性的物品。劳力士不仅是肖恩·康纳利（Sean Connery）与罗杰·摩尔（Roger Moore）扮演的邦德最喜欢的手表，也成了众多虚构人物的最爱，比如《美国精神病人》（American Psycho）的主人公 Patrick Bateman，马龙·白兰度（Marlon Brando）在《现代启示录》（Apocalypse Now）中的角色 Kurtz 上校，还有电影《好家伙》（Goodfellas）中 Ray Liotta 饰演的黑帮分子 Henry Hill。而银幕之外，卡戴珊家族（Kardashian）的每一位成员都至少拥有一款劳力士手表。我们也能想见，贝克汉姆夫妇也会来来回回地将 Rolex 手表作为礼物送给彼此。音乐人 Travis Scott 与 Lil Uzi Vert 在专辑《Astroworld》中则借着一首《Watch》吹嘘自己因为有了手表而颜面增光。Drake 收藏劳力士，篮球运动员 Zion Williamson 在 NBA 选秀赛上佩戴劳力士手表，而著名演员 Idris Elba 在参加 Youtube 频道 Hot Ones 的节目时，更是戴上了劳力士 Day-Date 金表。身为目前 Instagram 上粉丝数量最多的 C 罗（Cristiano Ronaldo）则拥有世上最昂贵的一款劳力士手表。去年十月，著名主持人 Ellen Degenere 买了一款价值 75 万美元的中古款劳力士 Paul Newman 手表；而音乐人 John Mayer 如今收藏手表的名声则几乎盖过了他音乐作品的名气。就娱乐界的众多名流而言，值得讨论的并非他们是否拥有劳力士手表，而是拥有多少、价值几何。

“你怎么能因为总统拥有一块劳力士手表而批评他呢？人人都有劳力士！你要是到了 50 岁都还没自己的劳力士手表，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柴！”某位银行家在为自己的朋友兼时任法国总统尼古拉·萨科齐（Nicolas Sarkozy）辩护时，曾经这样说道。尽管这一言论甫一出口便在法国激起众怒，但对于某些身处精英阶层的人而言，这样的话并不假。（诸位总统通常也属于这一精英阶层：美国第 34 任总统艾森豪威尔就曾经佩戴过劳力士 Datejust 手表，美国第 36 任总统林登·约翰逊也不例外。在著名古巴领袖菲德尔·卡斯特罗规模可观的收藏之中，就有许多劳力士手表，而且，他喜欢同时戴两块表。1962 年，玛丽莲·梦露曾送给肯尼迪总统一块劳力士手表，表盘背面刻着“杰克，永志我爱，玛丽莲”的字样 —— 为了掩盖二人的罗曼史，这块手表被及时地藏了起来。奥巴马戴的是劳力士的 Cellini手表，他直到卸任以后才把劳力士换成更为实用的 Fitbit。）拥有一块劳力士手表意味着成为象征意义上的精英俱乐部的一员，这就好比拥有毕业戒指代表着晋升成为新兴经济阶层的开始。（不过，手表可不像戒指那么缺乏男子气概，手表因其本身的实用性而抵消了不少浮夸的特质。）

劳力士彰显自身品牌影响力的另一举措便是成为赞助商之王，品牌方在各行各业寻找机会，无论是高尔夫还是马术运动，无论是深海探险还是赛车（在劳力士赞助的 24 小时 Daytona 耐力赛上获胜的选手，都将收获一枚劳力士特制版精钢 Daytona手表），均有涉猎。劳力士是温网、澳网、美网与法网四项网球大满贯赛事的官方计时器品牌。自 2017 年起，劳力士一直是奥斯卡金像奖的官方赞助商，典礼后台豪华休息室的设计便出自他们之手，西半球最著名的众多名流在登场之前便是在这个房间里消磨时光的。除此之外，劳力士还赞助了巴黎戴高乐国际机场、法兰克福机场、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洛杉矶国际机场，以及迪拜、香港乃至上海浦东机场，人们急冲冲地进入出发大厅大门时，便会瞥见他们标志性的金色皇冠 logo。

劳力士虽然随处可见，却自有其难得一见的一面。劳力士手表既有广受追捧的著名款式，也有不少被藏在保险箱及保险库内，终年难得一见天日。多年以来，坊间一直流传着一份“钟表收藏家最渴望的手表”名目，众多知名的手表似乎已从世上消失，让收藏者们为之牵肠挂肚。这份名目里就有毕加索、卡斯特罗与马龙·白兰度的 GMT Masters，还有保罗·纽曼（Paul Newman）的 “Paul Newman” Daytona。2017 年，纽曼的劳力士手表终于重新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之中，随后立即以 1780 万美元的成交额在拍卖中售出，成为世上最昂贵的一块手表，并就此改变了中古手表市场的格局，早已金盆洗手的收藏家 William Gibson 更是将其誉为“横空出世的摇钱树”。在此之后，白兰度戴过的 Kurtz 上校的手表于当年 12 月重见天日，之后则在拍卖会上以 195 万美元的价格被匿名竞标者买走。一名加拿大女子还曾在 25 美元买来的二手沙发坐垫之间找到一块 Paul Newman Daytona 旧手表，她将手表卖给了知名二手手表在线交易网站 Bob’s Watches 的 CEO Paul Altieri，后者随即将这块手表纳为自己的私人藏品。显然，在相对年轻的中古手表收藏市场中，彰显价值的特质是时间。他们买的不仅仅是手表，更是一种传承，对于收藏者而言，和这些带有历史积淀的手表相比，簇新的手表简直一文不值。

今年 1 月，劳力士不动声色地将手表的价格提升了 3-6%。该品牌每年生产的手表虽然比任何其他瑞士钟表商都要多（他们在 2016 年生产了超过 80 万 块手表；由于劳力士对于产量一直三缄其口，近年的具体数字很难得到确认，他们因此也被誉为钟表行业的“葛丽泰·嘉宝”—— 这位瑞典国宝级电影演员对于自己的私生活极度保密），但对旗下最受欢迎的精钢表款却始终保持着极其谨慎的供应调控。作为人们衣橱里的“保值单品”，劳力士似乎有着最真切的迭代价值，钟表收藏家们如同玩股票一般“购入抛出”自己的手表藏品：“经济不景气时，对于寻求多样化投资组合的投资者而言，精美的手表跟金属或宝石差不多，属于避险资产。这些手表也可能成为那些位列金字塔顶端的 1% 阶层在富到流油之际仍然会一时兴起购入的资产。”记者 Alex Williams 去年在《纽约时报》上这样写道。劳力士手表长久以来一直被视为另一种形式的货币：汤姆·克鲁斯（Tom Cruise）在电影《雨人》（Rain Man）中曾经当掉过一块劳力士手表；尼古拉斯·凯奇（Nicolas Cage）在《离开拉斯维加斯》（Leaving Las Vegas）中也做过相同的事情。在去年公映的影片《原钻》（Uncut Gems）中，勒凯斯·斯坦菲尔德（Lakeith Stanfield）以售卖冒牌劳力士作为副业，而亚当·桑德勒（Adam Sandler）扮演的主人公在整部电影期间都借助假表与讨债人周旋，为自己争取更多时间（他还在电影的剧场海报上大秀自己的劳力士手表）。劳力士手表不仅是兴旺发展的正规钟表市场的中坚力量，同时也支撑着整个地下经济市场：劳力士是假冒产品最多的奢华类手表，是纽约曼哈顿繁华的坚尼街及其他众多地方的地摊小贩赖以生存的基石 —— 手表体积虽小却价格昂贵，便于携带与推销，在假货横行的世界里，这些手表在每一批走私商品中都拥有极高的价值。劳力士手表也是小偷的最爱，光是在今年，他们就已经偷走了数量可观的一大批劳力士手表。今年 1 月，巴黎街头的小偷在短短一个周末就偷走了多达 20 多块劳力士，当地警方因此向佩戴劳力士手表的人们发布了警告。骗子和收藏家们一样，“懂得这些手表的价值”。

美国开国元勋之一本杰明·富兰克林（Benjamin Franklin）在自己的肖像出现在每一张百元美钞上的许多年以前就已经断言：“时间就是金钱。”我们如今已经明了这句话的意义。时间是奢侈品，同时，时间也造就奢侈品 —— 想想人为划分的不同阶层对于时间的不同体验，那些有关劳作与闲暇的差别。时间本身就是资产，家财万贯与功成名就的人最喜欢炫耀的就是这类资产。人们佩戴劳力士手表就好像在用手腕上的这件单品表明身份，以此卖弄自己的成功与时间管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这些手表一旦拥有自身的历史，便能跳脱单一的价值体系，价格成倍飙升 —— 一块劳力士手表要经过 20 年才能成为“中古品”，要经过至少 100 年才能晋升为“古董”。时间宝贵，时间无价，时间又十分有限 —— 劳力士似乎深谙个中道理，还发起过诸多与人道主义精神沾边的倡议。在 2020 年的奥斯卡金像奖颁奖典礼上，劳力士休息室的设计灵感源自“极地观测站”，呈现的是“极地探索”的主题，“希望以此提醒人们去学会欣赏并且保护极地 —— 地球上最宝贵的地理环境之一 —— 的美丽与脆弱。”美国亚马逊公司老板杰夫·贝佐斯（Jeff Bezos）是否在塑料泡沫堆积成的雪山间，一边抿着鸡尾酒，一边观看好莱坞的一线明星在典礼上发表 45 秒长的政治言论呢？时间一如著名美国剧作家田纳西·威廉姆斯（Tennessee Williams）曾经写过的那样，是两个地方之间最遥远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