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关于「美」的词汇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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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Haley Mlotek
制图:Tracy Ma
因为在 TikTok 上看了吹干刷的使用示范,所以我现在也买了一个。我的精华液是在 Reddit 论坛上读到了相关内容后买的。眉笔是我最好的朋友几年前给我推荐的,即便她自己已经不用这款了,我也还是继续在用。我花费了好多心思才买到了一款十几岁之后就再没用过的腮红。没有其他种种怀旧式消费的“名不副实”的通病,这款腮红居然比我记忆中的还要好用。
我坐着,将一坨价值可能在 9 美元左右的紫色护发膜抹到我的头发上 —— 这一不精确的价格估算是根据我手指插入发膜罐内的深度,减去在我还没来得及把头发绑起来之前滴到浴池地面上的乳液量,以及被我冲洗掉以免肩膀被染色的乳液量,再除以罐子里所剩下的发膜量和我已知为之付出的近乎不可理喻的高价所得出的。此刻,我正在跟研究美容产业全球化的哈佛大学商业历史学家 Geoffrey G. Jones 通话。“美容行业卖的并不是功能性的产品,”他说道:“它贩售的是人们理想中的产品。”“是的,没错。”我用余光看着倚靠在卧室矮柜上的镜子里自己的头发回复道。我赞同是因为我自己心里很清楚,但还是不顾一切地想要一头浅色的金发。
只要我想,就能凭记忆写出美妆产品的原料清单。不过我却像所有其他人那样,选择了完全不同的做法 —— 把它们做成了一份舍弃了原本含义的词汇表。因为似乎只有用一种没有时态的语言才能来形容美的标准。美从来不是、不应该、也不能被改变。美所想要的,不会、也不能一成不变。
如果我十多年前毕业的化妆学校当时好好打分的话,我应该会争取拿全 A 的。但他们打分和评价作品的方式太主观了。他们会指着我同学闭着的眼睛说:“你看到你涂的眼影是不是缺了一块?”入学的最初几个月,我根本不明白他们到底在说什么。然后,有一天,我突然开窍了。那是 2007 年,我真的很努力想要证明自己有在认真听他们讲课的内容。(详见:“修容”以及“高光”)
“BB 霜”(BB CREAM)是由一位德国皮肤科医生在上个世纪 60 年代发明的,也是最早被西方市场接受和欢迎的韩国美容产品之一(详见:“韩妆”)。BB 霜能平滑肌肤,隐藏毛孔,改善肤色,效果为其爱好者们所称道。
“别教你的客户如何‘修容’(CONTOUR),”我的老师们说道:“否则她们就再也不需要付钱给你了。”我常常在想:当看到修容工具组合占据商场柜台,YouTube 教程教授如何在脸上划分修容区域,明星化妆师开设四位数价格的修容工作坊时……他们会作何感想。你可以免费自学,也可以花数千美元去上课,而这两者似乎并无太大区别。(另见:截断式眼妆,一种我毕业后通过看视频学会的化妆技法)
这种对某种化妆品的“投入”(DEDICATION)所带来的忠诚感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一直都认为最优雅和成熟的,是一位美人宣称自己只用一种润唇膏,保湿霜和洗发露。
在把 HBO 剧集“《亢奋》”(EUPHORIA)的第一季看了第二遍之后,我意识到 HBO 做了电视节目应该为青少年们做的事:即让青少年们意识到,在自己平时也已习惯的穿着之外,自己想要如何穿着打扮。好几个月的时间里,看着青少年们脸颊上化着亮晶晶的亮片眼泪妆,手尖涂着迪斯科球般的指甲油,身穿“ECKHAUS LATTA”的高领衫,我都在想:有所渴求并不比无欲无求差。
“FENTY BEAUTY”美妆公布其开售的第一个月就达成了 7200 万美元的业绩。福布斯一份 2018 年的报告显示该品牌的年收入是 5.7 亿美元,品牌估值170亿美元。
G代表“八卦”(GOSSIP)
我的化妆老师曾警告过我们说:客户坐在我们的化妆椅子时会想要跟我们聊天,并且最终错误地判断与化妆师的亲密程度而忘了隐私距离。很快,我们就会知道他们所有的秘密。为了最好地向我们展示不辜负这种偶然信任的重要性,老师告诉了我们一个关于 Jennifer Lopez 如何找出哪位手下员工在向娱乐小报出卖关于她的消息的故事。Lopez 跟每个人都说了一个不同的假故事,然后等着看哪个故事会出现在媒体报刊上。最终,她解雇了一位化妆师。我不知道这故事是不是真的。但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学到了一课。
或者:
G代表“唇釉”(GLOSS)
我在商场专柜购买过的第一件化妆品,是在 1998 年买的 MAC 的唇釉。无论我的收入水平是什么程度,也不管我哪天能财务自由地一掷千金——我都真心相信没什么能比得上递过 21 加币换来让我的嘴唇看起来如此闪亮的产品那样激动人心。拨开粘到厚厚的唇彩上的几缕发丝,我相信每个见到我的人都会发现我看起来有所不同。
或者:
G代表“男士美容”(GROOMING)
什么算浮华,什么算讲究个人卫生?对这一问题的回答所展示的,要比问题本身有深意的多。不知道为什么,在传统概念里,清洁是化妆的反面。这种二元对立与另一种把不同用户类型同质化的错误观念相似:“这是男人会买的。”闻起来气味浓郁得过分的树木气味的一瓶产品上写道;“这是女人应该买的。”一瓶看起来画得像是花托的产品上写道。这类产品经常号称其含有某种有机成分并非巧合;人们把自己认作是另一种可出售的商品这一巨大认知变化的深刻根源也并非偶然。2019 年,在全球行业中被莫名奇妙地称为“男士美容”的产业估值高达 630 亿美元。
“它”(IT)在“她”(HER)身上发生了
阅读任何一篇关于时尚或美容的文章,都像是在读一篇篇既具体又泛泛而谈的故事。其中心思想可以适用于任何一种情况:如果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这类文章即为“不要出门”的故事。如果有什么好事发生了,那几乎肯定是因为“美”。她们会说,它在“我”身上发生了。而这可以是指一场谋杀、婚礼,或是几乎任何介于这两者之间的事。
我少女时期的卧室墙上贴着双胞胎模特“JOHN FRIEDA TWINS”的照片,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不是她们的真名,当然。她们是有着难以置信发型的金发少女 —— 那种短俏而有层次感、只有在大本的发型参考画册里才会看到的发型;是 Meg Ryan 在浪漫喜剧中,或是 Ashley Olsen 在非院线首映影片中的发型。我那时候相信,而且现在也还有些相信,只要我买对了美发产品(或许John Frieda牌的去毛躁精华露就可以?)然后朝正确的方向拧转我的头发,我就能也拥有那样的完美发型。后来我才知道,这两位姑娘(真名叫 Brit 和 Alex)实际上是 John Frieda 生意搭档的女儿。
2019 年,种类繁多,通常被称为“K-BEAUTY(韩妆)”的韩国美容护肤产品被估值 103 亿美元。到 2029 年,“韩妆”的预计估值将高达 316 亿美元。
关于拥有一张脸的真理是这样的(同样的道理在身体上更加适用):要想美丽,“立体”和任何其他美丽的构成要素一样重要 —— 甚至可能更为重要。对称很好,选对化妆品的颜色,或保持皮肤毛孔清洁,目光有神,牙齿白皙都很棒。但是在美妆行业工作够久之后,你也会发现:很多我们对外表的认知都来自于好的“光线”(LIGHTING)。比如,遮瑕膏能遮掉痘痘的颜色,但艺术性的照明和阴影却能让它从图像中彻底消失。总之,在参加了 5 个月的 Zoom 视频会议后,我买了一盏环形美颜灯。
“有一个平行的话题,”和 Jones 打了半小时电话,正当我思量着护发素的效果时,他说道。“从 19 世纪后期开始,随着更高质量“镜子”(MIRROR)的数量增多,人们的视觉意识也随之增强。那很可能是美妆产品使用数量增长的最大推动力。同样的情况我们如今在 Instagram 上也一样看到在发生。”
当人们发现“毛孔”(PORE)能清晰地像一个“像素”(PIXEL)一样被看到时,他们可能会突然想要把自己的肌肤隐藏起来,以免于窥探监视。不对,事实上,在过去的几乎十年间,看起来好像没化妆的效果才是大多数化妆品在推崇的。“裸妆”(NO-MAKEUP MAKEUP)化妆品自成一派。
曾经有一段时间,洗发水是应该能让你高潮的,腮红也应该是能给你那种高潮之后的红晕的。关于这种对“高潮”(ORGASMS)的“执迷”(OBSESSION)到底是为什么,我有一套理论,但或许最好还是把它们留给 19 世纪晚期纸上谈兵的人类学家吧。
我常常在想,未来的电影美术指导们在布置发生在 2016 年的电影场景时,所有的东西都会是千禧“粉色”(PINK)。就像产品本身低调的包装一样,化妆品公司在 2010 的最后几年都不再作作出承诺,并试图保持中立的立场。创始人和权有者们汇报了骄人的业绩。对投资了他们的产品生产和快闪店的风险投资人来说,这更是一个好消息。等到这一颜色在文化中彻底泛滥时,它已经变成了一种不值一提的符号。
我对等待指甲油干非常有耐心,但却显然并没有耐心阅读“快干甲油”(QUICK DRYING NAIL POLISH)的原理是什么:它所含的成分和普通指甲油基本一致,只是溶剂的含量更高。这意味着液体挥发更快,能更快地形成坚硬的表壳。有多少想象中的消费者会因为“自我关爱”的承诺而下单,就有多少人会因对“速度”的柏拉图式理想而买账。共聚物是一种薄膜的构成物,它让颜色保持纯粹不混色。但无论我等多久,总会至少有一个指甲被刮花,仿佛一种错误的指纹,就好像甲油想要留下它们自己的印记一般。
我注意力超级集中的时候会去访问 Reddit 的“护肤狂专版”(r/SKINCAREADDICTION)。我相信那里有全世界关于护肤的所有科学知识和实践经验。读论坛上的护肤内容时,我会不由自主地点头,就好像在跟一个比我更聪明的人聊天时,我俩都心知肚明我没有跟上他说的内容,但很感激他没戳穿我而是继续说下去。这个论坛是自学专家和家庭科学家们智慧的巅峰:他们的方法简单明了;他们的建议坚定又严格。谨慎建议又迅速收回。在一则好评如潮的帖子下面,有人报告最新情况说:“算了,别听我的。这方法只一周就让我的皮肤爆痘了。”好的,记下了。
难道你不觉得每个看起来很美的人都有什么“秘密”(SECRET)吗?“一个简单的窍门。”她们知道些什么似乎不言而喻。不管她们多么详尽地解释给你听,或展示给你看,你都永远学不会美丽的真谛:即那种知道如何隐藏,又如何展示的感觉。在教程里,我学到的比我想要学到的还要多。最近,我用遮瑕膏以小范围,羽翼型的手法对眼角进行了遮瑕,因为我在“TIKTOK”上看到有化妆师是这么做的。这种技法特别有道理,这些信息都是免费的,我立马就“学会”(UNDERSTAND)了。尽管这似乎是一个我们都在小心翼翼保密的技法。
为什么网站都还在问我要不要“虚拟”(VIRTUALLY)尝试一下口红色号?我真想不到还有什么比看着自己的脸盯着手机上一个小小的浏览器让我更觉得恐怖的事,更别说细想让一个数码口红给我的嘴唇涂色背后的运算机制了。
在很大程度上,我依然还是那个因为一支商场买的唇釉而激动万分的人。而且我依然对很多被认为是美妆护肤最佳实践的教程不以为然。但我得承认,我终于接受了在涂保湿霜之前先喷一点矿泉“喷雾”(WATER)的做法。因为很有道理。哦,而且你很可能应该多喝水(明星们发誓她们的美容秘诀就是补水)。
当我查看“黄原胶”(XANTHAN GUM)这种成分时,发现美容作者们经常要么任性要么充满歉意地称它不像视黄醇或玻尿酸那样为人所知。黄原胶像黏合剂或是乳液稳定剂一样,把所有其他的原料成分凝聚在一起。它滑动、融化、让乳霜产生霜的质地;它在很多产品中被标记为“有机”或“自然”的成分;它也是无麸质烘培中的一种常用配料。
“YOUTUBE”上有着比我从美容学校学到的知识还要多的教程。有时候它们教得更好,有时候很出人意料。但最主要的是,它更“多”,多到来不及学。虽然不在课堂里学了,而且好多年没有交过作业或是被打分了,但我还是在寻找老师。在 YouTube 上,我学会了如何化截断式眼妆,如何清洗美妆蛋,如何画眉毛……以及,怎么说呢,条件反射地开玩笑说:“记得点赞和关注哦”。如果过去二十年的美容业能用一个词语来总结的话,那就是“欢迎来到我的频道”。
“Z,世代”(Z, Generation)
Haley Mlotek 是 SSENSE 的资深编辑和“自由职业互助项目”(The Freelance Solidarity Project)的组织者之一。该项目是美国国家作者工会(National Writers Union)旗下专为网络媒体工作者所设的分支。她目前在写一本有关浪漫和离异的书。
- 文字: Haley Mlotek
- 制图: Tracy Ma
- 翻译: Open Art Studio
- 日期: 2021-0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