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脚跟：高跟鞋性别史

曾经一度，男人们把自己的装腔作势转移到了别处 —— 18 世纪的“男性大弃绝”（Great Male Renunciation）使华丽和无性别审美消失了。男人们使自己深信高跟鞋的女性气质，尽管这是没什么道理的。 姑且不论高跟鞋，那牛仔靴这种公认的最具假想阳刚之气的男鞋又是什么？牛仔靴后跟处惹人注目的闪片基本上也无关实用性（必须把它放在马镫上），但是毫无疑问，那外延几英寸的魅力是不可否认的。

尽管如此，男性脚跟的颠覆性仍然存在，这是一种公然无视既定规则而带来的欢快感，是尝试一些未经允许或未经验证的东西时所具有的兴奋感。一个世纪以来，女性将高跟鞋视为性别力量的重要源泉，而男性的自我解放也仅仅是时间问题。Harry Styles ，流行摇滚界的自由穿搭精神继承者，钟情于一系列的 Gucci 高跟鞋（他的不菲收入帮助他满足自己的爱好）；上个月他宣布自己即将到来的世界巡演时，当时穿着的高跟鞋被正正好好的拍到了。Marc Jacobs 纽约逛街时被不止一次拍到脚上穿着 Rick Owens 华丽无比的 “KISS” 靴 —— 一双抛光牛皮方头切尔西踝靴，脚掌处为 7 厘米的厚底，逐渐向后攀升到 11 厘米高的粗跟，仿佛是游乐场中“激流勇进”那种设施的形状一样。这是完全的、丝毫不打折扣的坎普精神，Jacobs 被不止一次的目击到在各种场合穿着这双鞋：在市中心逛街；在中央公园欣赏落叶；兴奋地张开双手 —— 他应该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男性找到巧妙的方法来规避性别的规则。虽然他们对于精巧手包的渴望由来已久，但囿于固化的性别规范，往往对此束手无策。所以当马鞍挎包形状的包袋到来的时候，这种自由和解放也随之而来，各种样式的腰包层出不穷。从造型上来说，这种包不能一本正经背在腰上，而是得采用斜跨或是单肩的背法，有点像枪套 —— 这种带一点“妥协”性质的单品被街头服饰爱好者普遍认可 —— 这里特指 35 岁以下的男性。当然，相比之下，还有更早的时尚单品挑战已划定的界限。比如，来自 Dr. Martens 的经典厚底战术靴，因为它在伦敦和纽约的朋克音乐史上的地位，自带着一股无可挑剔的硬核气质。为了满足那些预算更充裕的人，Christian Louboutin 带来了自己的演绎版本：一个亮面抛光版本的高跟鞋，鞋跟相比之下更突出，彰显出对于性别规范的刻意颠覆。

长期以来，男装的创新主要体现在西装翻领的胸针样式上，不过到了 2019 年，这种情况早已发生了变化 —— 男人们在”如何打扮自己“这件事上有大把的选择，这其中多半要感谢欧式审美潜移默化地融入了美式品味之中：如果 Alessandro Michele 的”美的奇式极繁主义“ Gucci 还不够说明问题，那还有 Demna Gvasali 的 Balenciaga 掀起的大都会潮流。这是两种对于品味和比例非常不同的表达，但尽管如此，他们都在拉高男性的鞋跟：Gucci 马衔扣踝靴，5 厘米的粗跟上烙下了“KITTEN”（小猫）的字样；Balenciaga 略显笨拙的抛光皮革方头鞋，配上了 3 厘米的鞋跟，透露出一丝拘谨的味道。当然，你也可以在 Balmain、Lemaire 和 Fendi 的不同款 5 厘米高跟踝靴中发现这股潮流。Y/Project 的油膜感亮面小牛皮高跟鞋具有一种迷人的气质。Thom Browne 推出了一双兼具力量与活力的徒步靴，饰有针扣束带和复古金色五金，仿佛被打了生长激素的 Timberland，简直是一大清早跋涉麦迪逊大街的最佳伴侣。Amiri 则带来了一双饰有银色五金钉扣踝带的绒面革 Jodhpur 踝靴，几乎可以让在棕榈泉历险的罗宾汉脚上那双绒面软靴提前退休。

当然，长久以来大多数经典的男士正装鞋都配以低矮的鞋跟，这是一个人人皆知的秘密，就好像领带一样，是潜意识里男性气概的延续。相对的，穿高跟鞋的行为就被贴上了女性化的标签。但是有趣的是，大部分男人一方面潜意识抵触着这种假想的女性化意义，一方面却又将高跟鞋纳入日常穿着之中。所以作为一个折中的办法，男士高跟鞋通常以带有角度的粗跟形式存在，类似于早年间那种更为结实的古巴式鞋跟（Cuban heel），这种鞋跟的锥度与那种模仿理想化女性形体轮廓的细高跟恰恰相反，起初在弗拉门戈舞者中较为流行，并由此得名。

由于后期日渐固化的思维形态，高跟鞋出现在男人身上更像是某种自然奇迹，仿佛是一群鸽子中间出现了知更鸟一般。无论其细节或整体美学效果如何，其存在都立即被视为某种挑衅。Tabi 足袋靴便是如此，这款由 Maison Margiela 于 1988 年推出的分趾靴，一直被视为极端小众的时尚潮流，是只有信徒才懂的秘密标识。但去年， Margiela 开始推出此鞋的男士尺码，前所未有地向一群新新男士发放了入会邀请函 —— 这群男士，他们正在寻找着别样的东西，他们想要所有与众不同的东西。一张 Yves Saint Laurent 和 Zenga 前任设计总监 Stefano Pilati 参加 2017 佛罗伦萨 Pitti Uomo 男装周的照片很能说明问题：这位知名设计师脚蹬一双 Tabi 足袋靴，斜斜地靠在一堵被阳光晒得斑驳的墙上，8 厘米圆柱跟皮革高跟鞋让他在青石地面上巍峨耸立，一瓶喝光了的圣培露气泡水瓶随意静置于脚边的台阶上。如果对男人来说，这世界上还能有什么比让自己“高耸入云”更有吸引力的东西吗？此题目前暂时无解。

Max Lakin 是一名记者，现居纽约。他的作品刊发在 《T Magazine》、《GARAGE》、《The New Yorker》等杂志或网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