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来自 Hanif Abdurraqib 的关于运动鞋的散文
这同样是一封关于拥有和舍弃的情书

常言道,如果一个人对某事某物有足够的热情,那就可能在该领域成为专家。做个专家能够让你成就更好的自己,也可能会让你疏离大众、曲高和寡。比如在唱片店里,音乐铁粉只会专注于在成堆成堆的 b-sides 小众或冷门专辑里淘碟,而对那些只看时下热门流行音乐的人嗤之以鼻。我年轻的时候同样如此,自己一旦对某一样东西越来越精,就会渐渐地看不起那些对此知之甚少的人。这就是一个怪圈。我想,这可能不失为一种自我宽慰,以此去接受那无处不在的孤独感。
所以,运动鞋。
关于运动鞋的这个故事可会很自我,也不一定非常有趣。 我一直以来都对搜罗和穿搭运动鞋更有热情,反而对公开谈论它兴趣寥寥。
我曾经去西雅图参加两个诗人的婚礼。婚礼之际,我把我的诗人朋友拽去了 Likelihood,这是我每去西雅图都必到的一家运动鞋店,每次去都会花大把时间挑选各式各样的鞋子,也时不时摸摸店里那条叫 Kevin 的大狗。说实话,我的许多朋友都比我时髦多了。他们中大多数(几乎每个人)都比我在配色或者用跳色凸显整个造型上要大胆很多。但说起对运动鞋的喜爱,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却并没像我一样疯狂。他们当然也会浏览,有些还会去试穿一下Nike不同款式、不同尺寸的鞋子 —— 他们走到镜子前,缓缓地踮起脚尖。
我从未想象过这般场景,在西雅图的 Likelihood 运动鞋店,坐在地板上、胳膊搂着一条狗, 看着我的朋友们从一面镜子扎到另一面镜子前,他们的脚上穿了一双,手上还拿了另一双做比较。在这一刻,我简直爱死他们了,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当我开始追求我的女友时,我们邮件往来了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她当时住在凤凰城,而我在俄亥俄州的哥伦布。在数字时代,这段追求过程显得非常直白和热烈。每个夜晚,我们俩都端坐在电脑前疯狂打字,然后迫不及待地按下发送按钮,开始等待着对方的回复。我记得在最开始的时候,她提到了运动鞋,说感觉我有很多双。
对运动鞋的热情也会造成一些问题。在某些时候,我们必须意识到一个简单的事实:运动鞋狂热者的“很多双鞋”和一个普通人的“很多双鞋”不是一个概念。所以在那一刻,我为我喜欢的这个女孩儿编造了一个安全数字,大大低于我实际拥有的运动鞋数量。因为我不想让她以为我的公寓乱七八糟堆满各种鞋子,我也不想让她觉得我玩物丧志、穷得付不起房租。 “哦,是的,不是太多,”我告诉她,“我尽量将家中的运动鞋控制在 50 双之内。” 其实我当时家里的收藏室里正躺着近 70 双。

本图单品: Balenciaga 运动鞋、 Nike 运动鞋、 Nike 运动鞋及 Balenciaga 运动鞋
她第一次来我家之前,我一整个晚上都在收拾我那些鞋。为了看上去更整齐,我还疯狂组装了一批新的鞋架,拧扳手拧到手指上都红肿了一大片。然而,我也意识到一个问题,你如此迫切地想要别人喜欢你,迫切到将那些曾经引以为傲的狂热视为潜在的尴尬,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爱运动鞋、买运动鞋是一种自私的行为,虽然这两者都不会带来什么真正的后果,当然前提是这个人有经济实力。关于“为什么”会如此钟情于运动鞋,我早已不再花时间去搞明白。它很可能源于安全感和某种幻想,幻想无论什么都可以被穿在脚上鞋子所定义。小的时候家里很穷,于是我老是梦想去拥有一些我不能拥有的运动鞋。成年以后,我又处在这样一个时代 —— 那些相同的运动鞋会一再地被重新修改、重新推出。还有就是,我喜欢所有能把人们的视线从我的脸上移开的东西,即便只是短暂的一瞬。我喜欢的东西能够引来别人关注,这是件好事。看,运动鞋可以让我脑中怀疑自己的声音闭嘴,还我安宁,它就像一个容器或者是一个诱饵。从更肤浅的层面来说,我也喜欢运动鞋的样子,喜欢它们带着一抹亮色,给那些穿一身黑、低调不张扬的人提供了一种低调又不简单的可能性。
和某人住在一起 —— 特别是你爱的人,想要与之长长久久相处的人 ,你特别需要注意家中的陈设细节:如果你的书架堆满了,书全堆在了地上,那你可能需要小心了。此外,从过往的体育比赛中收获到的奖杯,请注意合理展示。
对我来说,这也意味着需要将一小部分半新或几乎全新的运动鞋送给我那些穿12码鞋的朋友们(或12码上下)。即便我新装了这些鞋架,但鞋子还是放不下,我不得不将它们码在地板上 —— 码着码着就码到了客房里的过道,哦对了,我们的客房已经成了我第二个运动鞋收藏室。
对于不再喜欢的鞋子,我没太大的兴趣将它们转卖,我也不是特别缺钱。但那天我突然生出一个令人兴奋的想法,何不牺牲一些鞋子去给你爱的人腾出地方?舍弃,为了拥有 —— 为挚爱的人或事打造一个舒适的家。
Nate 生日之际,我给他送了一双 Air Max 1s 作为生日礼物; Mark 和 Layne 订婚,我花钱给他俩配了两双 Air Max 90s;有一个作家朋友的新书出版,我照着她的鞋码在网上搜罗了一双和她的新书封皮相配的运动鞋送给她;Sarah 迫不及待地像我展示她的新 Jordan 鞋,坚持说她绝对不会再穿其他鞋了。然而在过去,我只会在自己有什么好消息或是坏消息的时候买鞋,当作自我庆祝或自我安慰。我发现自己对运动鞋的爱已经逐渐转变一种群体社交活动。如今,仅仅和一个不想买鞋的朋友去鞋店逛逛对我来说也挺有趣,我只是想看某双鞋在他脚上的样子。那些年轻时候关于“狂热成精”的看法 —— 这让我们孤独、让我们游离于人群之外、让我们自赋权威,如今,这些想法都发生了变化。

本图单品: Nike 运动鞋
每个人都有一些珍藏的宝物,我们会牢牢守着直到遇到自己认定的值得展示的人,才会兴奋地拿出来展示。思及此,我认为自己也享受这些时刻:当有人花时间向我展示他认为非常重要的东西,我会感到很愉快。我努力以最不切实际和最愚蠢的方式来践行这一理论:比如,播放一段 YouTube 视频,视频中一只猫头鹰为了和满屋子的人亲近走进了厨房;或者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播放 Fleetwood Mac 的《Tusk》一曲中的某个片段。现在则是,给我那些喜欢运动鞋却不知道哪一双适合的朋友们寄出鞋子。
现在,我那个常年穿着平底鞋却勇敢尝试了 Reebok 高帮运动鞋并给我发来照片的朋友,我会给她回一个大大的赞。
现在,对于一双我曾经视为私有珍藏无比宝贝的运动鞋,我会把它们拿出来,并告诉我的朋友:“我要给你看些东西。”
Hanif Abdurraqib 是一位诗人、评论家,来自俄亥俄州的哥伦布。他最近出版了新书《Go Ahead In The Rain: Notes To A Tribe Called Quest》。
- 文字: Hanif Abdurraqib
- 翻译: Yuan Ru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