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群的召唤

也许正因为此，Daniel DeSure 才会将这种开放政策从童年拓展到自己的事业中。他打造的迷你帝国中有创意代理公司 Commonwealth Projects，主要业务是为博物馆、时尚品牌，以及参与展览、品牌推广及活动的艺术家们出谋划策；一家名为 Tropics LA 的果汁快闪店；还有他在 2014 年时与 Hassan Rahim 共同创立的服饰品牌 Total Luxury Spa（以下简称 TLS），品牌的设计主旨重在关注人们的福祉、归属与真情实感。这些公司的大本营都设在洛杉矶南部，由于那片地区与黑人及拉丁裔社群联系十分紧密，DeSure 因此与当地喜欢艺术的孩子们熟络起来。这些孩子大多来自附近的滑板公园，他们时不时地会跑去他那儿玩。DeSure 的办公室一如他童年时代的家，永远对这些年轻人敞开大门。

“我感觉自己周遭的世界与我从事的工作相互脱节。”他在 Facetime 中对我说道，面孔半掩在黑色的 Kangol 帽子下，“我一直对此有点纠结。”于是，为了填补这道沟壑，他开始制作杂志，还去书展上销售，希望借此培养当地年轻人的创意精神，并帮助他们宣传作品。后来，他开始在办公室组织大家进行冥想。“人们觉得我们做这些真是疯了。”他说，“但这让我的内心重新点燃了希望。由于当时我正在消化某些个人遭遇，因此特别需要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从那以后，各种事情都逐渐有了眉目。”

他说的“眉目”指的是 Tropics LA 与 TLS 的业务，不过，这其中可能也包含他与包括 Underground Museum 及 Umoja Center 这样的艺术机构建立的联系。或者，这是指他跳过网红，转而与各种艺术家朋友合作的经历，比如纹身艺术家 Dr. Woo、音乐人 Kelsey Lu，或是那些为社群带来深远影响与积极变化的年长人士。DeSure 的工作与生活密不可分 —— 即便有所分别，这种界限也难以被常人理解。朋友也好，合作者也好，不管是私人关系，还是工作关系，不管是做生意，还是找乐子，他都来者不拒。

连接的纽带便是社群。“不管做什么事情，我都希望尽可能做大。”他说，“倒也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大’，比如赚很多钱，而是指全球化。”他将同理心视为人类的独特属性，因此觉得，应该在生活的各个方面都以同理心相待，商务领域也不例外。“我们有能力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他说，“我们既然有这种能力，为什么不好好加以利用呢？”

TLS 将街头服饰、滑板美学相结合，间或也会推出一些演出合作款服饰，品牌最为人熟知的是各种狡黠的图案设计与神秘的符号，这与当下人们眼看社会环境每况愈下 —— 与循循有序的民主进程渐行渐远 —— 纷纷从玄学中寻找慰藉的风潮遥相呼应。T 恤衫与连帽衫上有着“声音滋养”（Sound Nutrition）、“地球大使”（Earth Embassy）、“激进巢穴”（Radical Nests）之类的标语，暗指的分别为颂钵音疗、温泉以及能量治疗。这是对自我关爱文化的改造，是摆脱对“福祉”的传统认知，从少数族裔、年轻人以及男性（或者三者合而为一）的视角重新赋予其新的定义。

“一开始就是为了激发创造，为了各种朋友，并且为人们提供一个平台。”Rahim 回忆道，“随着我们不断发展，核心价值观也越来越明确。”Rahim 最初在 Commonwealth Projects 担任平面设计师，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 DeSure 是在当地的一家酒吧，二人最后还一起唱了卡拉 OK（他唱的是一首 Mase 与 Puff Daddy 共同演绎的歌曲）。

Rahim 也为 TLS 确立视觉语言出了一份力，他打造的图像既吸引人眼球，又略带神秘色彩。他自诩为“吸纳者”，永远都无法预料下一次灵感会如何到来。他还常常会把设计创意束之高阁，多年以后再重新审视。举例而言，他记得自己曾在纽约布鲁克林看过爵士乐团 Sun Ra Arkestra 的演出，对现场“年轻时尚人士”之稀疏惊讶不已。他不由得想象乐团在洛杉矶纪念体育竞技场（LA Coliseum）演出会是什么景象，而为此制作的盗版推广产品又会是什么模样。他将这种想象与自己对复古 T 恤的热爱相结合，于是便有了 Sun Ra 长袖 T 恤衫。这也成了品牌旗下的“盗版”系列的第一部分。人们既可以将其解读为品牌对于真实性开的玩笑，也可以单纯视作一件特别酷的 T 恤衫。

TLS 的特立独行可不仅仅在于设计。与其他众多畏头畏尾的品牌文案不同的是，TLS 常常剑走偏锋。“你知道洛杉矶是超验主义地标的大本营吗？”他们的其中一件衣服上这样写道，“千真万确。午夜来跟我们汇合，我们会带你去河边，沿着河流便能找到源头，来到源头我们便能共同沐浴，沉浸在温暖的世界怀抱之中。”

就某种角度而言，所有这些服饰都在用令人艳羡的衣服作为幌子，实则偷偷摸摸地传达灵性的智慧。以这件“克伦肖福祉”（Crenshaw Wellness）卫衣为例（现已售罄），上面印着的是一幅双脚压力点示意图，显然与东方医学有着联系。而标语中的“克伦肖福祉”，则让克伦肖地区那些向来与自我关爱生活方式遥不可及的少数族裔社群也增强这方面的意识。更重要的是，这些卫衣的收益将全部捐给“Umoja 中心”，该中心不仅抵制城市绅士化，还帮助历史悠久的黑人社群雷莫特公园（Leimert Park）开展促进社群繁荣的项目。

Rahim 是如此阐述的：“我看到过人们做的慈善类 T 恤衫，但到头来，这类产品要么显得过于政治化，要么则成了号召募捐的单品……这些服饰确实是派这个用场的，但我想要模糊其间的界限。如果衣服酷炫到大家都想要买一件，那即便他们不知道购买这一行为能够帮助别人，也会毫不犹豫地掏钱。”

我们采访那天，DeSure 独自坐在办公室里，他身后的黑色书架上整洁地排着书籍，背景之中的墙面则是刷成白色的砖墙，与书架形成鲜明对比。看着这间如仓库般空气十分流通的房间，很容易便能感受到其间的静谧。当时正值九月中旬，加州的天空犹如世界末日降临一般 ——“史无前例的野火正在加州蔓延”，天空弥漫着幽灵般的薄雾，其质地诡异，如同薄纱。

现在，点缀着慈善信息的商品往往会被人们评头论足，不过，DeSure 的经营方式却始终与社群紧密相连，任何人都能看出，这种联系十分真诚。“我们会为各种事业寻求资金与资源，还会创造并推动某种信息。（我们的服饰）差不多就像广告牌。”DeSure 说。他知道，有些人穿这类衣服不过是为了看起来酷一点，但有些人则了解品牌的来历，乐意穿上这样的衣服来代表社群。“所有这些产品都是我们所做的事情的完美结合。”他介绍说。“我感觉这就像是种召唤，鼓励我们成为年轻时希望成为的那种人。”摄影师 Daniel Regan 说，去年为 TLS 拍摄产品手册与广告照片的人就是他，“你现在目睹的，就是一个人梦想成真的过程……而且这个人刚好还是做 T 恤衫的。”

Regan 七年前在书展上认识了 DeSure。“我记得我们相互打量彼此，都有点虚张声势。”他回忆道。他和 Rahim 则是在同一家杂志社实习期间认识的。如今，他也是 TLS 家族的一员。去年，Regan 将他向来崇敬却从未实际运用的美学积累都用到了品牌的季节性推广中。他启用多位朋友当模特，比如 Lu、艺术家 Martine Syms，创意总监 Sanam Sindhi 等等，直接在大家各自的家中进行拍摄。Regan 有着特殊的才能，能够将复杂的内在特质灌输到平凡的日常瞬间之中 —— 漫不经心的时刻往往充满了深意。TLS 的照片中也因此有着直面观看者的某种质朴的亲密特质，这与其说是商业摄影，更像是人像摄影。“Daniel 与 Hassan 更像家人，所以跟和其他人合作时不太一样。”Regan 说，“我们有着心照不宣的尊敬与信任。我知道，他们跟我合作，是因为他们相信我不仅能准确传达他们想说的故事，还能传达我们拍摄的艺术家（的故事）。这是一种特别个人化的表达过程，没有任何不可告人的目的。”

Regan 指出，他们不仅在讲述各个朋友的故事，DeSure 与 Rahim 也是借此讲述关于这座他们热爱的城市的故事。“我感觉，洛杉矶作为一种印象、一种画面，深受外界的误解。”Regan 说，“错不在他们，但我们，Hassan、Daniel 以及我都从小在这里长大，我们更了解这座城市。这是我们的家园，对我们来说，所做的一切都是以此为基础的……这成了我们性格的一部分。”

这也不尽然是关于热爱的自由实验，他们还是得盈利。DeSure 有时会说，是利润丰厚的大客户养活了小型社群式企业；或者，大家必须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 Commonwealth Projects 的提案上，TLS 的工作可以先放一边。DeSure 将这种工作方式形容为顺水推舟。“我很多时间都在不断烧钱，但偶尔，我也会赚取相当可观的利润。”他说道，“有潮起就有潮落。我对此开得很开。”

顺水推舟、潮起潮落、随机应变：这就是 TLS 的基本主张，因此，他们的最新系列起名为“Liquid State”（液态）便也不足为奇。DeSure 不仅彰显了水不断变化的特性，也是想借此引发大家关注，带头讨论工业化与资本主义是如何侵蚀我们的自然资源。TLS 与洛杉矶河流之友（Los Angeles River）及著名的洛杉矶历史学家 Mike Davis 合作，根据这一系列服饰打造社群式活动，比如河流清理会议及各种筹款计划。除此之外，DeSure 还与一家回收地板的工厂合作研发全新材料。

他最近还在思考如何利用社群提供的资源扩大其影响力。社群，也就是你家门外的周遭环境，就本质而言影响很小。但在社交媒体时代经营服饰品牌，就是要将重大信息传播给尽可能多的人。他是否能在这两个端点之间找到平衡呢？

“我昨晚跟一个朋友出门吃晚饭。他说，如果你单打独斗去拓展这些资源，能够做到多大规模呢？这是属于你的社群，你将如何对世界的其他地方产生影响呢？我也不知道。我希望人们竞相模仿，并且在大家各自的社群里复制这样的经营模式吧。”

如果全球各地的人们都纷纷效仿，那岂不是在某种程度上将社群化经营变成一场全球性的运动。“是啊。”他说着，又想了一会儿，“也许这就是未来的方向。”

Max Berlinger 是一位自由撰稿人，生活在美国洛杉矶。他撰写的文章对时尚、科技、文化均有涉猎，作品散见于《纽约时报》（New York Times）、《GQ》杂志、《洛杉矶时报》（Los Angeles Times）等各大媒体。他以第三人称写下这段简介，感觉自己有点傻。你可以在 Instagram 或者 Twitter 上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