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mian Juliano-Villani 的超现实主义现实
通过嘲笑荒谬来缓解现代社会所带来的焦虑
- 摄影: Akram Shah
- 采访: Katja Horvat

我第一次见到 Jamian Juliano-Villani 是在她位于纽约里奇伍德区的工作室。未见其人,先闻其声。Jamian一边咒骂着跑下台阶,一边对她的迟到表示抱歉。她事先声明自己很可能会词不达意,然后开始对她工作室里所有能看到的东西做起了一一介绍。我们刚到工作室的时候,房间里热得简直让人无法忍受,到处都放着电风扇。不同创作阶段的画靠着墙排开(其中有些画最终会流落到大街上。对于她来说,只要有什么看起来不顺眼,就会被扔掉)。我们拍照时,Jamian 正涂改着一幅画着 Pillsbury 面团吉祥物在一把设计师扶手椅上自慰的画。另一面墙上靠着一幅正在创作中的作品,画面上描绘着一个看上去像是蟑螂和人类的杂种生物,正在爬过浴室的场景,他的脸被美纹纸遮住,正等着被完成。Jamian 精心收集的素材是那么丰富、复杂而晦涩,很难想象这块局部的脸可能会被什么样的内容填充。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 Jamian 的作品,那就是“荒诞”,正如我们今天所生活的世界一般荒诞。她的艺术创作中很明显地贯彻着一种对社会现状的回应,展示着“超现实就是我们的新现实”这样一种让人莫名宽慰的认知。她的作品中鲜明地呈现出她对商业广告、标语、品牌和 logo 徽标的强烈兴趣,以及在此基础上对这个科技不断进步的世界,以及科技对当代社会、流行文化和政治所产生的影响的警觉。Jamian 尝试讨论整个人类固有的、但却常常难以被定义或具像化的问题。她用抽象的方式来呈现这些抽象的想法。而她的作品正是对我们现实的拼贴与超真实延展,并根据她特定的美学和喜剧元素需要而进行篡改,她构图的愚蠢莫名带着一种极其强烈的现代感。
Katja Horvat
Jamian Juliano-Villani
你对讲故事还是说出真理更感兴趣?
我对诚恳真实的想法感兴趣。这么说能明白吗?
有一点明白,不过还是解释一下吧。
如果我想讲故事我会选择直接讲出来,当个作家或是插画家。我对和我契合的东西感兴趣。想法和故事常常不能在画布或纸上得到很好的表现。
希区柯克(Hitchcock)曾经说过“执行想法的过程是无聊的,唯一真正让人兴奋的是想法本身。”
通常是这样,没错。

《Star Named After You For Free》, 2018
你的创作过程通常是怎么开始的?
从我在垃圾堆里找到喜欢的东西开始,或是电视节目的演职员表序幕,或是一个酒后微醺说的笑话。我喜欢从相对愚蠢的东西开始创作,然后来来回回地斟酌,直到愚蠢的那部分逐渐自我消解,并被真正有意义的东西取而代之。
你从自己的作品中主要学到了什么?
如果我都不在乎它们的话,就没人会在乎。对我来说,特别是在艺术领域,我宁愿看到有人非常努力,但作品看上去却还是很糟糕;也不愿意跟连试都不试的人打交道。我无法接受冷漠的人,那些随便什么都无所谓的人,还有那些安于最舒服和唾手可得的东西的人。
我之前听人说,一个艺术家要让自己漫无目的的浪费时间,才能做出任何有目的的东西。你最长连续几天没睡过觉?
四五天吧。不过我现在不这样了。你这么干过吗?
从来没有。我记得最长就两天没睡吧,然后我就不行了。对现实的感知都几乎不存在了。
一点没错。那让我像是得了妄想症一样。我记得走在从工作室回家的路上,街上所有的空调都发出像是里欧·强(Lil Jon)在唱“什么?!”和“耶!!!”的声音,路过的那些垃圾袋都融化在地面上。其实还是取决于你是为了什么而熬夜。有三年的时间里,我每隔一天就熬一次夜,搞得到现在我的脑子还经常断片。

《Penis Breath》, 2018
你怎么知道一幅画是否已经完成了呢?
我有太多的差不多已经完成的画,但在差不多完成了的之后几天里它们就失去了能量。我不介意把东西扔掉,你没法强迫事情发生。有时候我会逼着自己去画一幅画,过了 80 个小时之后,我会喝几杯酒,然后看着手机里那张画的照片,意识到“这画还是那么糟。”
在我看来,一幅画要成为好画需要有三个不同的层次。一旦多于这几个层次,这幅画就变成了一堆垃圾,而一旦少于这几个层次,它也就是一句随便的玩笑而已。
你花多长时间做研究,又花多长时间在实际创作上?
研究,或者只是萌生一个想法,都像是要花一辈子的时间。一旦我知道我要做什么,我动作就很快。我通常在酒吧里,把我的想法写在纸上,就好像我在做什么广告宣传工作一样。
现在你脑海里在有什么想法吗?
一只龙虾原来可以活300年。当你点了一份龙虾卷当午餐的时候,那只虾估计已经 35 岁了。不过一想到它说不定见证了你祖父母去世、电话的发明和冷战结束这些事情的话,这份午餐未免也点得太轻率了。在电影里,当一个人快要死去的时候,人生会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快速翻篇。我想画一幅“一只龙虾在被煮熟前回顾过去 300 年间每个人的生活,并展现在一条时间轴上”的画。


我难以想象你要怎么去画这样一个时间轴。你有想过做动态影像吗?
一直都想做,不过不是以艺术的形式。我想拍一部商业广告。
你想象中最理想的广告什么样?会是产品呢?
Slinky 弹簧玩具。我对它们特别着迷。它是那么老式的一个玩具,现在已经没人玩它了,不过可以把它当作一个历史悠久的玩具来推广,而不是像指尖陀螺那样的垃圾玩具。我看待广告和我看待绘画的方式是很相似的。两者都是关于操纵观众去喜欢和购买,甚至让他们看见压根不存在的内容。
你在成为艺术家之前都做过些什么?
我之前是做信息技术的。我当时正在写关于监狱设计方面的论文,不过后来我开始搞艺术了。这个决定可能是有点蠢,因为我每一天每一刻都在创作垃圾。不过没关系,我还真的做不了其它事情。

《Three Penny Opera》,2018

《October》,2018
你听过 Michel Majerus 这个人吗?他因为重新回收使用他的同行、偶像等所用过的图像而为人所知。有人说他这种“采样”的过程启发了“艺术家作为 DJ”这一概念。这和你的出发点感觉挺相似的,你也运用了来自很多不同出处的人物角色和商标 Logo 等素材。我知道你过去也被卷入过关于作者权和抄袭的争论里。
对任何事物宣称所有权这件事本身就毫无意义。我从来没说过什么东西是只属于我的,你们看到的是我对激起我兴趣的东西的再创造。不过你知道的,相比凭空创造,用已经存在的东西创作几乎更具挑战性。要怎么超越已经存在的东西呢?做这种事更需要有创造力,要给已经有自己的生命周期的东西找到不同的叙事。
的确是这样。还有一个异曲同工的艺术家是 Genieve Figgis。她也因为对已有作品的再创作而成名,她把这种采样的方式比做是在唱卡拉 OK。
她说的很对!而且每个选择都是一种巨大的承诺。所有这些做出的决定都在帮我们弄清楚我们最能感同身受的是什么。而且,如果一个东西足够好到获得了一次生命,为什么它不能值得拥有更多次的生命呢?事物都是需要循环再生的。
你最喜欢的电影是哪部?
布拉姆·斯托克(Bram Stoker)的《德古拉》(Dracula)。这部片子没有浪费时间去刻意搞戏剧化。所有的特效都是用很老的技术完成的,没有 CGI 数码特效,这给电影带来了一种极美的歌剧式廉价感。
这是个切题的选择,毕竟这部电影引发了很多翻拍和再创作。你最近看的一本书是什么?
Gorden Lish 的《秘鲁》(Peru)。
好看吗?
他几乎就是个疯子。书写的太好看了,以至于你读的时候会常常觉得喘不过气。不过我的最爱还是史蒂芬·金(Stephen King)。我特别喜欢他为了书皮封面而做的像拼贴一样的灵感板。我一直想买这些灵感板但是至今还没找到。

《Samantha》,2018
你参加过最棒的派对是哪一次?
我的30岁生日派对。我包下了华庭酒家(China Chalet),毕竟那是你还能带着自尊走进那里的最后年纪了。当时在下暴风雪,来了 300 个人,而派对刚开始 20 分钟我就已经喝得不省人事。简直了,我没想到我最喜欢的派对竟然是我自己的。
做艺术家压力最大的部分是什么?
做出比自己上一幅画更好的作品。
Katja Horvat 是生活在柏林和纽约的记者、杂志编辑和策展人。她的文章曾发表于《032》、《Interview Magazine》、《i-D》等刊物。
- 摄影: Akram Shah
- 采访: Katja Horv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