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身裤学问
换上制服,开开心心上工去
- 文字: Marian Bull
- 翻译: Pin-I Zhu

在电影《油脂》(Grease)中,Danny Zuko 决定用保鲜膜磨擦他的下体之前,原本是去修车厂找他的跟班,而这群男孩正在修理一部车。他们穿得就像一群会唱歌跳舞的修车工人,全身被脏兮兮的灰褐色连身裤包裹,每个人的拉链都只拉到一半,露出里面清新亮眼、非常美国式的白 T 恤。当 Zuko 问他们之中有没有人会开车,他们全部说不会。那些连身裤只是吸睛的诱饵:效果绝佳的橱窗摆饰、戏服中的戏服。
Zuko 说那台车可能很特别 —— 跑车暗藏的潜能让他异常兴奋,必须立刻脱掉皮夹克、旋转,大声歌唱。在这个以引擎马力颂赞、暗示同志情欲的歌舞场景,伴舞的人还能穿什么呢?当然是连身裤,而且后半段还变成闪亮的银色太空裝,充分展现男子气概又具有紧身裤的活动弹性。
连身裤能够在不知不觉中彻底隐藏我们的真实面貌。如同任何其他制服,它移除了我们的个性,换成某种身份标签:把我们变成技工、面包师、蜡烛制作师等等。中世纪时期,人们可以从你穿的围裙判断你的职业。在二战时期的美国,为女性设计的工作服刻意标榜生气蓬勃、勤奋的爱国气息。作为美国妇女的最佳典范,必须脱下围裙、套上技工的制服,但是头发仍然要梳得整整齐齐,然后踏入属于她们的战场:工厂。
工作服之所以会有吸引力,有部分是因为它能彰显穿者的专业形象。姑且不论你的专业能力是否经得起考验,当你穿上 Carhartt 的灰白色连衣裤,你等同于在告诉自己,现在的你远比以往更娇弱,却也更坚强。即便只是一件围裙 —— 或是剪裁很类似的尼龙连衣裙 —— 也能让体力最差的人感到强壮,仿佛有力气在两分钟内肢解一头牛。另外一个例子是,很多街头服饰都会勾起我们对九十年代的怀旧感:对那些梦想变成滑板手的日子发出感叹。
连身裤一开始是为伞兵设计的,而较为宽松的锅炉防护装(boilersuit)的功能则是在工人爬进煤气锅炉时,防止煤灰渗透他们的衣服。当你穿上后者时,会同时体会到万事具备(能够顺利完成任务)和无拘无束(不用耗费力气增添其他衣物)的感觉。如果你穿的是这件 ADER error 驼色 wukador 连衣裤,你甚至会觉得自己像是在万圣节扮成消防员的小孩,迫不及待去灭火救人。即便事实上你无法真的变成救命英雄,这套服装带来的自信心仍然有效:既然包覆身体的这些布料曾经帮助人类从空中坠落而不死、面对熊熊大火而不惧,那么它们想必能赋予我踏出家门的勇气,督促我去完成今天该做的事。
在阿姆斯特丹有一家店叫做 Concrete Matter,专门销售工作服、野外活动器材,以及二手欧洲军队夹克和裤子(你可以轻易在那里找到 20 世纪初瑞士军人所穿的宝蓝色短裤)。我上次光顾时,找到了一件亮紫色的连身裤,上面有油漆的污迹但材质很有弹性:大概是人工纤维制成的,粗犷的拉链毫无遮掩地展示在外。我喜欢不怕脏的连身裤,甚至弄得愈脏愈好。

顶图单品: Ader/Error 连身裤 本图单品: Stella McCartney 连身裤、 Comme des Garçons Comme des Garçons 连衣裙、 Gucci 连身裤及 Ader/Error 连身裤
「这件紫色连身裤把我变成 Richard Scarry 书中的工人:有如被蜡笔画出来的、生存意义极为明确的动物。」
这件紫色连身裤把我变成 Richard Scarry 书中的工人:有如被蜡笔画出来的、生存意义极为明确的动物。我将连身裤带回家后,最常在陶艺工作室穿它,因为在那个空间里我能够自由发挥,同时又可以随时寻求协助。工作室让我能逃离被电子屏幕占据的生活,抗拒媒体控制心智的魔力,我的思绪借由捏制陶器又活跃流动起来。有一天,我正穿着连身裤闲晃,一名女士看见后,她接着问:“这是你的 L…G…B…T 连身裤?”我的脑袋瞬间短路了一下,无法理解这么愚蠢的问题,几乎忍不住爆笑的冲动。当然,要把这件连身裤说是我的“性向制服”也没有错。我本来就常开自己玩笑,以“双性恋小工匠”自居,而这身打扮确实让我对号入座,但我是绝不会在突然冒出的死敌面前低头的。
我大约是在同一时期开始做陶艺、与女人上床。这两个新生的兴趣以不同的方式对我的人生造成翻天覆地的改变,而我爱上了肠胃翻搅的恐慌感、口袋内零钱所剩无几的声音,我喜欢充满不确定的未来。长久以来,我一直觉得自己在玩角色扮演,试穿上班族套装或黑色短裤,摆出某种我觉得会吸引人的小动作,但迟迟不确定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也许某些女孩会喜欢这个表情?我与 Danny Zuko 的跟班一样,不会开车,但极度渴望碰触美丽的车身线条。
工作服提供的安全感不全然跟生死危机有关,还可以跟家庭生活产生连结:围裙虽然柔软,却能保护你不被油烫伤,就像 Comme des Garçons Comme des Garçons
的黑色缎面围裙式连衣裙散发出刚柔并济的性感。围裙(apron)这个字是从法语的“naperon”演变而来,原本是指小块的桌布:一种预防我们自食恶果的机制,一种等着被弄脏的工具。
我们应该根据每件衣服的材质韧性来评价它们:这件太脆弱?或是太强韧?也许 Gucci Rhombus 连身裤被泼漆之后会更好看?不可否认,精美的服饰自然具有其力量:只要想到穿着丝绸衬衫的女人,我的腿就会微微发软。但是,当我感到无能为力、困惑时,我会想要穿上足以乘载失败的衣服。如同 Zuko 的兄弟,我偶尔需要利用连身裤为自己加油打气,保护内层容易受伤的纯洁白 T 恤。
Marian Bull 是一名作家、陶艺家,现居布鲁克林。
- 文字: Marian Bull
- 翻译: Pin-I Zhu
- 日期: 2020-07-13